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狼群穷追不舍的咆哮与林木被撞开的哗啦声响。
林深伏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昏暗崎岖的林间路径，心中飞速计算着逃生路线。
白马已将速度催至极限，每一次腾跃都肌肉贲张，显示出极度的惊恐与疲惫。
林铭紧随其后，他的骑术本就不及林深精绝，加之身上杖伤未愈，几次都险些被横生的枝杈扫落，全靠一股狠劲死死抓着缰绳，才勉强跟上。
然而，狼群的耐力与协作远超常人想象。
它们熟悉这片森林的每一寸土地，懂得利用地形包抄迂回。
在亡命奔逃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林深心头猛地一沉——前方的树木变得稀疏，隐约可见一片断崖的轮廓，而两侧，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幽绿的光点。
他们被逼到了绝路！
“吁——！”林深猛地勒紧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在悬崖边缘险险停住。
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水汽隐隐传来。
身后，狼群的包围圈再次形成，比之前更加紧密，嗜血的目光牢牢锁定崖边的两人两骑。
头狼缓缓踱步上前，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没路了。”林深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紧握弓弦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
他迅速扫视四周，悬崖宽逾数丈，绝非马匹可以跃过，而下方的水汽是唯一的生机。
林铭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看着步步紧逼的狼群，又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二哥，我拖住它们，你……”
“闭嘴！”林深厉声打断他，这个时候，任何分散力量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
他目光死死盯住狼群，寻找着可能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匹体型瘦削、动作却异常敏捷的灰狼，趁着林深注意力集中在头狼身上的瞬间，从侧翼猛地窜出，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直扑林深马腹！
这一下若是咬实，白马立刻便会丧失行动能力！
“小心！”林铭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一踢马腹，不顾一切地横撞过去，同时伸出左臂狠狠一挡！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与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呃啊——！”
林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那狼的利齿深深嵌入他的左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浅色的衣袖，甚至溅了几滴在林深的手背上，温热而粘稠。
林深心头剧震，猛地回头，正对上林铭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的苍白脸庞。
“孽畜！”
林深眼中寒光暴涨，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那狼咬中林铭的同时，他右手已拔出腰间佩剑，剑光如匹练般划过，“噗”的一声，精准地削入了狼的脖颈！
狼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松口滚落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林铭的左臂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袖，滴滴答答落在枯叶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四弟！
林深低喝一声，此刻已顾不上其他，他迅速收剑，探身过去，一把抓住林铭的右臂，用力将他从他那匹因受惊而不断倒退的马背上扯了过来！
林铭身体沉重，几乎全靠林深的力量才勉强伏在了林深的马背上，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林深肩侧，呼吸急促而微弱，温热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喷在林深的颈间。
“抱紧！”
林深简短命令，一手反手稳住身后几乎昏迷的林铭，另一手猛地一拉缰绳，目光决绝地看向悬崖之下那一片朦胧的水汽。
身后的狼群见同伴被杀，凶性大发，嗥叫着蜂拥扑上！
千钧一发之际，林深不再犹豫，他用尽全力一夹马腹，却不是向前，而是驱使着忠诚的白马向着悬崖边缘发起了最后一次冲，直接冲下了悬崖！
“希律律——！”
白马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带着背上的两人，义无反顾地坠入深渊。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崖顶狼群不甘的嗥叫。
林木山石在眼前飞速掠过，变得模糊不清。
林深紧紧抿着唇，双臂死死稳住身后的林铭，目光死死锁定下方那一片越来越清晰的、泛着粼光的深蓝色。
是湖！他的判断没有错！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两人一马吞没。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林深窒息，他死死憋住一口气，双腿用力蹬开还在挣扎下坠的马鞍，同时右手牢牢箍住已然失去意识的林铭的腰。
湖水冰冷刺骨，带着深山幽潭特有的寒意。
林深水性极佳，此刻更是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他迅速摆脱了白马下沉的漩涡，单手划水，奋力向着水面游去。
林铭的身体异常沉重，受伤的左臂在湖水中弥漫开缕缕血丝，更是增加了拖行的难度。
他双目紧闭，脸色在水中显得更加青白，仿佛随时都会死。
林深咬紧牙关，忽略掉体力急速消耗带来的疲惫和湖水的冰冷，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拖着林铭，终于破开了水面！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环顾四周，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深潭中央，悬崖高耸入云，看不见顶。
岸边距离此处尚有数十丈之遥。
不敢耽搁，林深调整姿势，让林铭的头脸尽量露出水面，然后一手划水，一手拖拽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一处岸边游去。
这段距离显得格外漫长。
林铭毫无意识的配合使得拖行异常艰难，冰冷的湖水也在不断带走两人的体温。林深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急促，但他不敢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尖终于触到了湖底的淤泥。
精神一振，他再次发力，踉跄着将林铭拖上了岸边的浅滩。
一离开湖水，林深几乎脱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但他立刻强撑着查看林铭的状况。
林铭躺在冰冷的鹅卵石滩上，双目紧闭，唇色发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左臂的伤口被湖水泡得发白翻卷，但依旧有少量鲜血渗出，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林铭！林铭！”林深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林铭毫无反应。
林深眉头紧锁，迅速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脉，虽然微弱，但尚存。
他不敢怠慢，立刻动手，先是撕开自己里衣还算干燥的下摆，用力将林铭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暂时止住血流。
然后，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片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勉强可以遮风。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凝聚起力量，将林铭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挪到了那块岩石之下。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汗透衣背，混着冰凉的湖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色愈发昏暗，密林深处的夜晚来得尤其早，气温也在急剧下降。
他们浑身湿透，林铭又身受重伤，若不能尽快生火取暖，处理伤口，恐怕……
林深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林铭，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总是布满阴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脆弱的苍白。
他想起坠崖前林铭那奋不顾身的一挡，想起他之前那番带着崩溃意味的控诉……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站起身，目光扫向幽深的林地。
“撑住。”他对着昏迷的林铭低语，不知是说给对方，还是说给自己。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