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的金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殿外隐约传来礼乐之声，为这不同寻常的日子定下基调。
林深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微微张开双臂。
镜中映出少年修长身姿，也映出身后的男人高大威猛，此刻却谦卑地弓着腰。
那双粗粝大手，此刻正细致地为太子系着繁复的腰带。
金丝绣成的腰带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光芒，每一道纹路都彰显着无上尊荣。
“北疆大捷，又恰逢孤生辰。”林深望着镜中的自己，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得意，“如今民间四处传言，说孤是护佑大齐的祥瑞。”
程颂的手指在腰带最后的结上稍作停留。
他凝视着少年那被华服勾勒出的腰线，细得仿佛一折即断。
“殿下本就是天佑之人。”他声音低沉，指尖几不可察地掠过对方的腰侧。
这个触碰轻如蝶翼。
“别挡着孤。”
林深不耐地挥开他的手，转身整理衣襟。
程颂面色如常地退后半步，垂首而立。
十多年来，太子的衣食住行皆由他亲手打理，这样的打骂早已成了习惯。
倒是今日，殿下眉宇间透着难得的愉悦，连斥责都显得轻飘飘的。
林深对镜自照——这身衣裳是齐帝命百名绣娘耗时三月精心缝制，发冠上那颗东珠更是四海难寻的珍宝。
所有人都明白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意味着什么。
“孤今天如何？”少年浅笑问道，目光仍流连在镜中。
程颂低着头，视线却落在林深露出一截的脚踝上。
那莹白的肌肤他再熟悉不过，每日跪地为太子穿鞋时，总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指尖在那纤细处停留过久。
“殿下今日风流倜傥，颇有储君之风。”程颂的声音平稳无波，“定是那人中龙凤。”
林深满意地颔首。
这些年来他听过无数奉承，却最欣赏程颂这般——明明心怀异志，却偏要装得忠心耿耿。
“听说你弟弟跟在三弟身边立了大功？”少年忽然轻飘飘地问。
程颂立即跪倒在地，膝盖与金砖相碰发出清脆声响：“殿下明察，奴才与三皇子并无瓜葛。”
林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并非真的怀疑，程颂恨透了那几个将他送进宫里当太监的家人，连带着对亲弟弟也满怀怨怼。
他只是需要时不时敲打这条会咬人的狗，不能让他太过安生。
“孤在想啊，三弟在边疆立了大功，你说父皇会如何赏他？”
程颂依旧低着头：“奴才不知。但陛下最是宠爱殿下，三皇子就是有赫赫战功，也越不过您去。”
林深轻轻笑了。
在他知晓的那个故事里，他那位三弟表面投诚，暗地里却早已蓄谋造反。
助原主登基后更是韬光养晦，险些颠覆江山，最后事败，自刎于大殿之外。
不知这一世，他这位三弟是否还会走上同样的路？
“起来吧。”林深淡淡道，随手从案上取下一枚玉佩扔给程颂，“赏你的。”
程颂双手接过，那玉佩还带着少年指尖的温度。
这是驯兽的手段——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他再熟悉不过。
朝阳已完全升起，将太子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林深最后整理了一下发冠，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走吧，该去接受百官朝贺了。”
程颂默默跟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林深那截若隐若现的脚踝，像蛰伏的狼盯着最珍贵的猎物。
殿门缓缓开启，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刹那间，殿内百官齐刷刷起身，锦缎官袍摩擦出细碎声响，众人伏跪在地：“太子殿下万安！”
林深迈步而入，步履从容。
腰间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撞击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朝阳恰好从殿门斜射而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耀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百官皆低垂着头，唯有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太子绣着金纹的衣摆从眼前掠过。
高坐龙椅的齐帝一见来人，竟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威严的脸上绽开真切的笑意：“阿宝来了，快，坐父皇身边来。”
林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他微微颔首，任由齐帝牵着自己走向御座。当他在龙椅旁那张特设的紫檀木椅上落座时，殿内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与皇帝齐坐，这是大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齐帝侧首凝视着身边的少年，目光渐渐柔软。
越发像了……好像就是他回来了……
那个人……
天边月，心中刺。
“诸位爱卿先随意些，人还未到齐。”齐帝挥了挥手，语气温和，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太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总管太监李全快步上前，附在齐帝耳边低语。
齐帝眉宇微舒：“让他进来吧。”
李全直起身，尖细的嗓音传遍大殿：“宣——三皇子进殿！”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铿锵作响，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少年大步走入殿中。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
边塞的风沙将他原本白皙的肌肤染成健康的小麦色，一根红色发带将黑发高高束起，金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正是自幼养在边塞的三皇子林屿。
林屿步入大殿，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那个坐在父皇身旁的身影上。
那一刻，他心头微怔，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不由自主地涌上喉间。
太子……
他迅速收回目光，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儿臣大胜归来，叩见父皇！”
齐帝难得对太子之外的儿子露出和颜悦色，笑着挥了挥手：“起来吧，上前坐。”
林屿恭敬应是，起身后在齐帝右侧下首的椅子上落座。
林深微微侧目，对上林屿投来的目光。那双曾在沙场上见惯生死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趣。
林深在心底轻笑，这一世，似乎比原着中更加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