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没有时间可言。
李莲花的眼睛被血浸染得几乎睁不开，两只胳膊也逐渐脱力麻木，但仍然凭借本能的驱使，伸手揽住了倒在他跟前的李相夷。
紧接着他抬手，机械般地一刀横向斩去，最后一具尸体也随之落地，再也无法站起。
这些血有他们的，有这些“母蛊”的。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但终究是肉体凡胎，受伤必不可免。
更何况，他们的对手是这些怪物，能强撑至此也是不易。
“咳咳——”
那把长刀已经伤痕累累，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滑落，凝固。但好在，这些“母蛊”已经难以再站起来了。
可李相夷也是。
李莲花不敢松懈，他徒劳地捏着刀柄，把已经昏昏沉沉的李相夷揽在怀里，喘着粗气看向周围。
直到确定不会再有东西站起来后，刀“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没入了血泊中。
明明已经力竭，但李莲花不知哪来的力气，他跪坐在地上，两只胳膊颤抖着把人死死勒进怀里。他嘴唇嗡动着，用冰冷的面颊去贴李相夷，以此来感受怀里人尚且留存的体温。
“……相夷……李相夷……”
李莲花张了张嘴，几乎没有力气再能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怀里的人也没有回答，于是他只能贴靠过去，在李相夷耳边，听怀里的人浅淡的呼吸声，才渐渐安下心来。
等到耳畔不再传来声响时，房间中央那两具相拥着的身体也已然悄无声息。
李莲花的意识昏昏沉沉跌入海中，定格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门口机关似乎被破坏了，石门轰隆着开启，有光透了进来。
周遭的一切渐渐安静，又突然嘈杂。
密室的门是被乔婉娩带人硬生生炸开的。
笛飞声的人走后片刻，破败的别庄又闯进人来，正是石水和乔婉娩。
百川院的人在两人有条不紊的安排下第一时间包围了整个庄子，还抓住了一些藏得极深的，连笛飞声都不慎遗漏的人。
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神色癫狂，怀里甚至藏着一些雷火。趁着百川院疏忽防备时突然点燃，抬手便要往人群里扔！
“啪——”
雷火上的引线已经燃烧了一半，若不是石水在千钧一发之际挥来重重一鞭，狠狠抽在那人手腕上，使其脱手。不然这一弹雷火下去，整个别庄都要塌。
这些人见计划失败，便开始拼死抵抗，竟毫不畏惧刀剑，强行开始一场混战。
门上的机关已经锁死，用常规手段无法破开。方多病虽然推算出了解法，但这机关一重缠一重，用心之多，非常棘手，终究需要时间去破。
可眼下拖一分，门里未知的凶险就多一分。
就在方多病一筹莫展的时候，是乔婉娩带了一帮人风风火火地赶来，将从万圣道那接来的东西拆开，全部安置在了机关上。
“黑火药制成的雷火？”
方多病抹了一把脸颊上沾染的灰尘，愣愣地看着这些东西。他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点燃火把的乔婉娩，喃喃问道：“这是……你们计划好的？”
方才一番混战，这位江湖第一美人也难免落下些伤痕来。此时的乔婉娩的衣衫上尽数沾满了血痕与灰尘，脸颊上还有几道带血的伤疤，甚至有些狼狈的意味。
可她自己毫不在乎，连方多病的话都没时间回答，也不去处理身上的伤。只看着在雷火被安置好后，一声令下，即刻点燃。
这位平日里向来以温婉病弱示人的江湖第一美人在这一刻显得不容置喙。引线炸出的点点火星往外狂窜，但她的眼眸更深，更亮，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机关的中枢处与紧闭的石门有一定的距离，这也是他们敢如此大胆用雷火的原因。
可雷火炸开后的气浪声势浩大，站在前面的几个人都被这股夹杂着尘土与碎石的气浪吹得忍不住往后躲避。唯独站在前方的乔婉娩一动不动，任由充满了刺鼻烧灼气息的气浪打在身上，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烟尘散去，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睁眼仔细观察时，她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一步步踏进了已经开门的石室里。
正午的阳光从门口透了进去，照亮了满地的血流成河与地上无数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还有石室中央不知生死的两个人。
李莲花一身浅色的衣袍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样，他腿边扔着一把残破不堪的长刀。整个人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微微垂着脑袋，把另外一个同样被血浸染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这人仰躺在李莲花怀中，微蜷着腿，裸露出来的右手正软绵无力地搭在外面，已经脱力而放开的手指上仍然保持着昏迷之前的姿势，将一把软剑握在手里，可惜此时的长剑已经断裂成了两半，他的手也脱力松开。
面对屋内血流成河的惨状，乔婉娩手脚冰冷地站在门口，四周静得可怕，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两人的头靠得极近，脸颊贴在一起。面色安详地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来人……”
她开口，声音沙哑无比。
几名侍从站了出来，跟随乔婉娩一同进了石室。半晌后才一人背着一个慢慢走出，后赶来的石水只能匆匆瞥这两人一眼，便跑到了乔婉娩跟前，开口焦急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可她路过李相夷时脚步却蓦然一顿，猛地回头看去。可只能见到一面银色的面具扣在人脸上。
但怪异的是这面具上干净无比，只在边缘处沾了一点血痕，倒像是刚刚被人扣上去的。
乔婉娩冷静得可怕，她没时间理会石水，只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却在门人抬着李莲花离去时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她的声线透着一股诡异的平和，吩咐道：“把这两人……带到我房间里，请墨医师过来。”
说到最后，乔婉娩一字一顿地接了下一句话，“派人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违令者，就地格杀。”
被死死扣着肩膀的门人从没见过往日里温婉可人的乔婉娩如此神色，当即打了个哆嗦，匆忙应下了，乔婉娩这才放他离去。
石水想问，可见她面色不好，这才歇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与乔婉娩一同组织门人清理善后。
笛飞声早就带着金鸳盟扬长而去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剩下的工作倒不麻烦，可也够百川院的人在废墟中忙活了近一天半夜。
月上中天时，他们才差不多结束了所有善后工作，得空闲回了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