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这次来的几人，还真是有趣。
一盘散沙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元大小姐笑得愈发温柔了，“无妨。本夫人自然不会介意……”
低眉轻笑的女子，五官温润柔和，让人想起早春刚化的雪水，漂亮，带着几分明媚的凉意。慕容智贤自认见过各种各样的美人，却还是在这一刻晃了晃神，他上前拱手，“如此，多谢……”
只是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偏头看来，笑吟吟问道，“只是，老爷子昏睡不醒的消息，诸位又是从何得知的？”
慕容智贤一怔，就见对方又端起了茶杯，她端了茶杯也不喝，只用杯盖轻轻撇着水面，垂眸说道，“前阵子，老爷子的确是昏睡了些时日，这几日才刚醒。因为当时不知具体的原因，我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引来不便，这才封锁了消息。”
过来的路上宋闻渊说过，慕容众人在半山腰鬼鬼祟祟的是想要找慕容九接头，是以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在山下打听消息，彼时的情况还不是由着元戈真真假假掺和着说？
元戈看向对面神色各异的众人，嘴角噙笑，问道，“那么，就连山脚下的民众都不知道的消息，诸位又是从何得知？”
天，阴沉沉的。
冷风从开着的大门里吹进来，带进来的寒意像是凝结了屋内的空气，整个屋子的气氛都有些沉郁。
慕容卫明数次张口，只还没说话就被慕容智贤瞪了回去——他倒不是怕这个二房之子，二房如何都管不到他这个三房的身上，偏生，出门前他爹将这个权利交给了慕容智贤，回头这小子说几句不好听的，自己怕是要脱一层皮。
“宋少夫人。”角落里年长的管事笑呵呵地站出来，他弯了腰，赔着笑，“在下是慕容家的管事慕容川，见过几位大人与少夫人。大长老昏睡的消息，是在下同卫明少爷说的……彼时上山的途中听到下人提了一嘴，在下有些担心，便也提了一嘴，这才被卫明少爷知晓……不知大长老如今如何了？”
元戈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位慕容管事。
对方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身量不高，身形瘦削，后背微微佝着，说完抬了脸看来，他的眉骨生得很高，一双眼睛陷在眼眶里，被松弛的眼睑遮了几分，看起来显得格外深邃难测，只是此刻说着话陪着笑，笑容稳稳挂在脸上，声音也稳。这样的模样，让人想起被岁月打磨地足够圆滑温润的石头。
这一行人，除了两个下人，剩下四人，一个是二房的，一个是三房的，老夫人虽然隶属大房一脉又是正经女主人，但看起来全然没有说话的份，那么慕容川很显然就是代表慕容老家主慕容振了……元戈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对这位以下人身份跻身主子行列的管事多了几分注意。
她支着下颌懒懒颔首，显得格外漫不经心，“这样……”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说辞。
明明，这样的事情问一问一路随行的炎火就能清楚，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宋闻渊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回首交代炎火，“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派去大长老那边的人怎么还没有回话。”
正说着，来了人。
低着头紧着小步一路过来的竟是大长老身边的管事，对方进了屋内谁也不看，朝着元戈拱手，字正腔圆说道，“少夫人，老爷交代了，他病体未愈，这些日子山中诸事就交由少夫人全权负责，不必征求他的意见了。少夫人，老奴还要去伺候着，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又是一礼，躬身退下。
自始至终头都没抬。
山中诸事交给一个外族的小丫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众人纷纷暗自揣测，就连虞婉玉都抬头看来，满脸的诧异来不及掩饰，又很快低了头去。
元戈却似浑然未觉，她依旧噙着笑，看起来格外有当家做主的气势。她说，“既如此，那我也不为难诸位了。原来是客，诸位不如在山上小住几日，如何？”
慕容卫明抱胸而立，抬着下颌像一只斗赢了的孔雀，嗤笑道，“客？我们可不敢以客人自居，你方才不是说了，那老头子十几年前就不允许我们慕容家的人登门了！怎么，今天改了性子了？莫不是设了什么陷阱等着我们跳下去？还是说……有求于我们？”
“卫明，少说两句！”慕容智贤低呵道，说完又去打量元戈的表情，他们本来掩人耳目的，若此刻能光明正大地住下自是最好，偏生这小子什么都不懂，还一说话就得罪人……慕容智贤在心底擦了把冷汗，欲拒还迎地试探，“如此，会不会引得大长老不悦？毕竟，当年的规矩在下也是有所耳闻，若是因此令少夫人与大长老生了嫌隙，就是在下的罪过了。”
元戈笑呵呵地打圆场，“无妨、无妨……这大长老之所以让我来接待诸位，想必也是存了冰释前嫌的目的，毕竟，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您说是吧？”
她笑得一脸如沐春风，似乎对两家之间的嫌隙浑然不知的模样。偏生跟着管事回来的林木浑身一哆嗦——他觉得，少夫人背后有好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一条尾巴一条人命，在场的慕容族人一个都逃不掉。
他在那哆嗦，慕容智贤却只是故作为难地犹豫片刻，才终于颔首说道，“如此，也好……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容族人纷纷松了口气，暗自称好，元大小姐敛眉轻笑，从容不迫，看起来温柔又端方，她吩咐林木着人安排了几人的住处，举手投足周到有余亲切不足，特别像世家贵胄严苛礼仪里培养出来的大家夫人。
慕容智贤看着这样的女子，愈发好奇起对方到底是何身份，正欲出了门自行调查，就听主位上的女子柔声唤道，“慕容老夫人……不知可有闲暇同晚辈说说话？”
虞婉玉一惊，手中搅了许久的帕子飘飘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