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下，另外一个人小声的凑了一句。
“这里有个大妖，我听老一辈人说的，说小时候总听见那妖怪在山上哭，哭着喊着放祂出来，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哭声，吓得大家连夜搬迁，把房子搬出去十几里远，所以我们才会离着莽山那么远。”
“这种话你也信？”
边上立刻有人反驳。
“住的距离莽山远些是北川军要求的，至少铁黎军打过来，我们在后方也好赶快先跑，那些吃人的北方夷族过来了，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我老爹跟我说，他就在莽山附近听见过一回，好多年前了。”
“那你听见过没？”
“我那时年龄小，怎么会去山上？”
“听说的，光是听说的，你又没真正听见，你也有脸拿出来说？”
“滚一边去，你连听都没听说，你倒好意思说我？”
“你才滚，滚滚滚！”
两个人掰扯着，就要干上，边上的人赶快把他们拉开。
这些话被迫告一段落，顾振还想再听，也没人说了。
边上的人交头接耳，低低谈论着什么，他也听不清楚。
说实话，对他这个外来者，本地居民有意识的对他向来疏离，村子里开个会，也就顾老爹在家时过去听听，他一个瞎子痴痴傻傻的，也没人告诉他开会商量的事。
顾老爹开完会回来，也就随便的提一嘴，大抵是些那家牛被人偷了，全村人一起想办法这种事。
或者谁家大姑娘要嫁远门，乡里乡亲的凑个利是钱，给这闺女弄身好嫁妆，嫁过去不被夫家低看而已。
他顾家父子二人，也就顾振刚被捡回来那小半年，时不时有人上门，给送个粮，送两把窖菜。
送的最多的一次，是老村长代表全村人，给凑了二两银子不到，说是给娃儿治病抓药，再送过来户籍登记，给这娃上了户口，算是接纳了西犁村多出来一口人。
那一回，也还是顾老爹上山蹲了五天，猎回来一头小野猪宰了，请全村人吃席，才换回来这个户口。
后来顾阿弟挺有些学识，还给顾老爹算了这个账，说是这猪送镇上大户人家，至少也能换三两银子。
这些话在家里说的，顾老爹都赶快捂住他嘴，说你娃能活这条命，都是乡亲们给你在后面掩着，怎么能谈钱？
当时的顾阿弟不懂。
但现在顾振回想起来，完全能明白顾老爹这句话意思。
顾阿弟从来没说过自己从何处来的。
顾老爹编了一个理由，说这娃从南边逃过来的，但南边年年打仗，上回王力和杨乾还说，渤弩年过九岁的孩童都得参军上战场。
顾阿弟被捡到时，十岁，他从南边逃过来的什么概念？
那就是从渤弩跑来的逃兵。
若不然，一个十岁小孩怎么敢来巨龙渊这种地方跟狼打斗，还只是小伤胳膊腿都没缺？
顾振大脑里面天马行空，想的太多太杂，完全理不出头绪，沉浸在思绪里面想的入神。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顾振是惊跳起来，面目狰狞的扭过脸去。
谁他妈敢惹老子？一口吞了！！
眼前顾老爹皱纹满布的老脸好奇的往他左瞅右瞅。
“儿子！你中邪了，脸这么黑？”
顾振脸上的表情半天转不过来，十分扭曲的扯动嘴角，连脸上的肌肉扯着眼角都抖个不停。
就见顾老爹高举手掌，就要一巴掌拍下来。
“你他妈~”
事实上顾振是生硬的拧住了老爹胳膊，口齿不清的吐出来一句：“老爹！你…真去过古镜川……”
“悄声！”
顾老爹一扯他退开些。
“干…干啥去？”
“干啥去？”
顾老爹神秘兮兮又扯他一把。
“去莽山猎个山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别让他们听见。”
说时老顾还挺幽默的理着鬓边散乱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挺自豪腰背一直。
“不去古镜川那边，哪猎得到好东西？何况我还捡了你回来。”
顾振心咚咚直跳。
“我在那山上……”
想了想竟然不知道怎样问才对？
对顾老爹在巨龙渊捡他回来一事充满了疑问，但真的能在现在这个时候问出来真话吗？
顾老爹捏着他瘦弱肩膀，小声安慰：“别怕！还有老爹在。”
他以为这娃子被这个诡异地方吓着了，极尽长辈之慈呵护着，手往养子背上轻轻拍了拍。
“老爹……你怕妖怪吗？”
“不怕！”
老顾曲肘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刚才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有啥子好怕的？”
顾振心说黑山要真的想吓你，都不用等我来救。
但你儿子我，说不定真是妖怪你也不识得。
短暂惊慌过后，所有人注意力开始被高台吸引。
那个高帽子男人拜天拜地，嘴里喋喋不休念叨什么。
一忽儿三跪九拜，一下又双臂平展，仰首望天倨傲的踱着方步。
脸对着这边时，看得见脸上漆白油彩，画的像僵尸一样。
从嘴角勾出两条红线连到两边耳根，又从脸上三条红线横涂至眼下。
足有尺高的白色帽子压住双眉，从帽上垂下一串珠子悬在眉心。
两只眼睛黑彩极重，眼尾开入鬓角。
开坛献祭要有神巫在头前引导，做一系列祭礼祷告上天，北境这边把这个祭祀主持人称为大巫。
“听说魇城东黎信公信奉山神，这是招祭大典吧？”旁边有人发出疑问。
有人便解答，“看着不像，东黎信公要招祭，也该在魇城附近，怎么会跑我们北川这边？”
另外一个人便插口道：“我看像是祭拜黑山神君，炼炉灶求一方平安。”
“原来是炼炉灶。”
说话的人脸上露出来释然的笑，“那我们算是来对了，有福气！”
顾振想问什么意思？顾老爹代替他问了，“炼炉灶，我听说过，但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炼炉灶也就是求仙药。”那个人解释的也简单。
“黑山神君护着这一川老百姓，每年都有生了怪病来求药的，请动大巫献了祭礼，神君收了祭礼，赐下仙药，让患者喝下去便能药到病除。”
旁边另外一个人插口笑道：“遇着这种好事，连我们都能分一杯羹。”
“那鼎中炼的便是仙药，等一会献祭完，里面的汤药舀出来分发给我们所有人都能喝上一口。”
“是呀！我上回也遇到这种好事，北川城中一富户子弟得的怪病，花了重金请的招祭大典，不过上回参与的人比这回多了一倍。”
那边一个士兵冷笑一声，接口道，“原本是要多带些人过来，你们几个村的人都往四处跑散了，有两个村还没有找回来，可惜了没来的人，都没有这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