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指点
我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不得不感叹，我爸退休后，帮忙带孩子真是尽心尽力，尤其是对安安，简直宠到了骨子里。安安想学琴，他二话不说满大街打听；安安练琴时，他就坐在旁边当最忠实的听众，哪怕只是吱呀呀的噪音，他竟然也能听出“进步”和“感情”来。
杨震回来的晚，还特地要我们把专业相机带上，我嫌太沉了不想装，我爸却跟女婿一条心，坚持要带上，说过去给安安拍照。
“现在手机像素都挺好的，完全够用了，带个琴，再带个相机，多重啊！”我一边收拾一边抱怨，而他们爷俩却不管，一定要带着相机去把安安的美照拍下来。
我拗不过两个人，只得重新准备了一个更大的背包。
“小安安，去了杭州后，你要好好拉琴哦，妈妈给你多拍几张照片，不然都对不起这一路背相机的辛苦。”
“好！”安安响亮的答应着，大眼睛亮晶晶的，“拉给西湖听！”
我们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句不知是她从哪儿听来的，还是自己突发奇想的话，竟然格外有趣。
“对！拉给西湖听，让西湖也看看我们安安多棒！”我爸一把抱起安安，兴高采烈地转了个圈。
那一刻，看着他们爷俩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带不带上这把“占地方”的小提琴，或许根本不需要纠结。
旅行的意义，不就是承载着所有亲人的期待与快乐吗？此刻一个小小的女孩愿意拉着她断断续续的《小星星》，去献给一片诗情画意的湖水，这场景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抵达杭州的那天下午，阳光和微风正好，西湖畔杨柳拂堤，桃花初蕊，游人如织，一派闲适的大好春光。
安安一下车就兴奋地跑来跑去，用小手指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大喊：“姥爷，妈妈，湖！大湖！”
“这就是西湖呀宝贝。”我拉着她的小手，“你要不要现在就拉琴给西湖听呢？”
“要！”她立刻响应，转头就去找姥爷要琴。
我爸忙不迭地拿出那把小提琴，乐呵呵地交给安安。我们在靠近湖岸的一张长椅旁坐下，安安像模像样地拿起琴弓，开始演奏。
就这样，断断续续、偶尔还带着点刺耳噪音的那首《小星星》，就这样飘荡在了西湖微醺的春风里。我爸举着相机，咔嚓咔嚓一顿猛拍，我则举着手机给她录相，我们俩脸上的笑容比西湖的阳光还灿烂，心底不禁生出了一片柔软。周围偶尔有路人经过，大多会转过头对着安安笑一笑，或者放慢脚步听一两句，然后继续前行。
正当小安安拉到“一闪一闪亮晶晶”这句重复的部分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突然在我们身旁响起：
“小朋友，你这首曲子的音准有问题。第三小节的‘发’音低了差不多四分之一音，运弓也太飘，拉出来的声音太虚了，根本站不住脚。”
我和我爸一愣，循声转头。
只见一位穿着灰色中式上衣、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髻的精瘦妇人，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安安。
安安的琴声戛然而止，她有点无措地看着这个评论她拉琴的陌生奶奶。
“妈妈，奶奶说的是我拉的不好吗？”小安安虽然才两岁多一点点，但也大概能明白大人说话的意思。
“奶奶是给你指点呢，希望你拉的更好。”我有些尴尬，从中解围。
我爸可没有那么理性，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硬邦邦地回敬道：“这位朋友，我们家孩子才学没多久，拉着玩的，您用不着这么较真吧。”
老妇人的目光落在我爸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依旧平淡：“既然拉了曲子，就是要听声音。声音不对，曲子就是不对。这和小孩子大小、学多久没关系。”
我赶紧打圆场，对老妇人笑了笑：“您好，您这么专业，是音乐老师吧，谢谢您的指点。我们家安安刚开始学，我们也就是培养个兴趣。”
老妇人的目光又转向我，说话依然非常直接：“兴趣是入门，但方法错了，兴趣维持不了多久。她拉琴的手型也有问题，左手手腕太塌，会影响将来按音的灵活性，这个得早点纠正。”
说完，她竟然在安安面前蹲了下来，指了指安安握着琴弓的右手：“小朋友，你看这里，大拇指要再弯曲一点，放松一点。你太用力了，所以声音才僵。”
安安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好奇地看着她。
老妇人伸出手，非常轻地调整了一下安安的大拇指位置。
“试试看，再拉一次，听声音是不是不一样了？”她看着安安说。
“好。”安安倒是听话，在老妇人旁边又拉起了那首《小星星》。
我虽然不懂音乐，但是听这声音似乎……是比刚才好听了一点？看来这老师有两把刷子。
老妇人微微点头：“嗯，好了一点点。记住这个姿势啊小朋友。”说完，她又在安安的小胳膊上虚画了一条线：“记住，这里，和这里，要像有一座小桥，不能塌。琴弓要想象成自己延展的手臂，不是僵硬的一个木棍，明白吗？”
安安点点头，她应该是听懂了，我和我爸也听懂了。她的语言简洁，竟然比培训班老师反复说教半小时都清晰。我总感觉，这位妇人绝不是普通的音乐老师。
她站起身，看向我们，“你们家孩子耳朵天赋还行，听得出来哪个音不对，只是手上控制不住。去找个好老师，从头把基础打牢。”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我和我爸连声道谢，心里充满了意外的感激。我们还想请她点拨几句，没想到这位老妇人却不愿意多讲话，头也不回地沿着西湖边的青石板路离开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一个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掏出速写本，开始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