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府的秋院静得只剩风卷落叶的簌簌声，青砖地上铺着一层碎金般的梧桐叶，被往来脚步碾出细碎声响。
赵宗全身着绛色织金锦袍，负手立在月台之上，鎏金腰带上的麒麟纹在晨光中流转，眼角的沟壑里藏着难以掩饰的亢奋。
他身侧的赵策英一袭墨色紫袍，眼底闪烁着狼一般的锐光。
“父王，蓟州急报属实？徐子建那厮当真胸口中箭，昏迷了五日才醒？”
赵策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语气里的狂喜，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赵宗全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儿子年轻却阴鸷的脸庞，抬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沉声道：“朝廷东厂密探亲见，蓟州府衙已按急报流程上报，岂能有假？”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狠厉，“当年武州一战，他当众削去咱们父子的兵权，将太原路防务尽数交给自己的心腹杨志和王君万，这笔账，总算是有了清算的机会！”
赵策英上前一步，脚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父王您想，徐子建一死，北疆军权群龙无首，杨志、徐达虽为他心腹，却无他那般威望。
届时咱们联名朝臣弹劾，再借陛下对他的猜忌，定能将北疆兵权夺回手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周淑妃昨夜派人递来消息，元丰帝咳疾加重，夜里常咳得无法安寝，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周淑妃生的吴王可是他赵策英的血脉，这大周江山，本就该是他的！
“放肆！”
赵宗全低喝一声，眼神骤然凌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在府中妄言？”
他瞥了眼四周，见廊下无人，才松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陛下虽身体欠安，可东厂、皇城司、锦衣卫依旧掌控在他手中。
袁文绍那边拉拢得如何了？
内城防务若不能攥在手里，一切都是空谈。”
提到袁文绍，赵策英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父王放心，儿臣已许他事成之后封节度使，外加黄金万两、良田百顷。
他昨日已暗中表态，愿为咱们效力。”
他凑近赵宗全，声音压得更低，“淑妃娘娘还说，可趁陛下病重，伪造遗诏，届时咱们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若是事不可为，便调动城外兵马，直接兵变夺权！”
赵宗全眉头紧锁，指尖在背后轻轻敲击着掌心，沉吟片刻道：“兵变风险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
他目光望向北方，语气凝重，“先等徐子建回京再说。
他如今重伤在身，性命垂危，陛下定然念及旧情，不会再对他苛责。
只需联合支持咱们的官员，弹劾他培植私党、拥兵自重，逼他交出兵权。
待兵权到手，再徐图后事。”
“可万一他不肯交权呢？”赵策英追问。
“不肯交？”赵宗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一个肺腑受创、连马背都上不去的废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届时只需一杯毒酒，便可永绝后患。”
秋风卷着寒意掠过庭院，梧桐叶簌簌落下，仿佛在为这场阴谋添上几分萧瑟。
与此同时，康王府的暖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桂花蜜的甜香，雕花窗棂外的阳光透过薄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康王赵元俨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神色悠然自得。
他对面的康王世子赵钧端坐于紫檀木椅上，面前的青瓷茶盏冒着袅袅热气，却未曾动过一口。
“父王，徐子建遇刺之事，您觉得可信吗？”赵钧端起茶盏，又轻轻放下，语气中带着几分疑虑，“刚巧赶上陛下要召他回京削权，这时机也太过凑巧了。”
康王轻笑一声，将玉扳指抛到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凑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之事。”
他抬眼看向儿子，目光深邃如潭，“徐子建手握北疆数十万大军，功高震主，陛下对他的猜忌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他这一伤，倒是省了陛下不少心思。”
“那您说，他会不会是诈伤？”赵钧追问，“毕竟他妻儿老小都在汴京，若是公然抗旨不回，岂不是自寻死路？”
“诈伤？”康王摇了摇头，拿起身侧的美人觚，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他若想避祸，大可称病推辞，何必弄出中箭濒死的戏码？”
叶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岂会看不出真假？”
他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依我看，这一箭是真的，但射箭之人，未必是辽人余孽。”
赵钧眼中一亮：“父王的意思是……”
“不该问的别问。”康王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禹州那帮人已经按捺不住了，赵策英四处拉拢官员，动作频频。
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陛下有意立周怜儿所生的楚王为太子，楚王是咱们康王府的外孙，只要稳住阵脚，待陛下百年之后，这江山自然会落到咱们手里。”
“那徐子建那边，咱们要不要趁机踩他一脚？”
赵钧问道，“听说禹王府准备联名弹劾他，咱们若是加入，胜算更大。”
“不必。”康王摆了摆手，语气淡然，“这种得罪人的事，让禹州那帮人去做就好。
他们与徐子建素有旧怨，如今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咱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他拿起桌上的蜜饯，放入口中，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徐子建若是倒台，北疆军权空缺，禹王府那帮人上蹿下跳，陛下定然会忌惮他们，反而倚重咱们康王府。
届时兵权、政权尽在掌握，何愁大事不成？”
暖阁里的檀香袅袅升起，映着父子二人各异的神色，阴谋在无声中悄然滋长。
顾府后院厅堂内，暖炉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几分诡谲。
小秦氏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手中捏着一方素色绢帕，神色似愁非愁。
她对面的康王氏端坐椅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碟精致的枣泥糕，却未曾动过，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康夫人，你可听说了？燕王徐子建在蓟州遇刺，重伤昏迷了好几日，如今虽醒了，却听说连性命都难保了。”
小秦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康王氏闻言，猛地一拍桌案，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中闪过浓烈的怨毒：“真是苍天有眼！那个小庶子，当年被我赶出康家，谁曾想竟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害我丢了管家权，连夫君都对我冷淡了！”
她咬牙切齿，声音尖利得如同指甲划过琉璃，“最好他死在北边，永远回不来，让华兰那个丫头也尝尝做寡妇的滋味！”
我妹妹王若弗，整天在我面前得瑟她有个好女婿，等徐子建死了，看她还怎么得瑟！”
小秦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愈发愁苦，拿起绢帕擦了擦眼角，语气委屈：“唉，说起来，我这二儿媳妇盛明兰，如今在府中可是越来越有威势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自从她并府之后，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做主，连我这个婆母说话都不管用了。
前些日子宴席上，更是让沈家大娘子和小邹氏闹得沸沸扬扬，丢尽了顾家的脸面。”
康王氏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身子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个小庶女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仗着顾廷烨的权势，在汴京城里耀武扬威，连咱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她想起自己几次被明兰怼得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怨恨，“秦太夫人，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头就找个由头，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乖乖过来给您认错！”
小秦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身后的向嬷嬷使了个眼色。
向嬷嬷立刻上前，递上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
康王氏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竟是五百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银票塞进袖中，拍了拍胸脯：“秦太夫人太客气了，咱们姐妹一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她凑近小秦氏，压低声音，“您就等着好消息吧，我保证让盛明兰吃不了兜着走！我这就去给我母亲王老夫人报信，让她也高兴高兴！”
小秦氏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康王氏急匆匆地离去，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算计。
这个蠢女人，正好可以用来对付盛明兰。
待她们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利，看谁还能挡着儿子顾廷炜继承爵位。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小秦氏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