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飞舞,所过之处,鬼魂尽数斩碎。
最后一击,斩在伪装时轮金刚的恶鬼上。
恶鬼身首异处,头颅落到地上,滚了几滚,才化为一团黑气消散。
殿内只剩下密教老僧和带路的那个恶鬼。
带路恶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我落回地上,一脚踩着带路恶鬼,四臂伸张,弦月落到其中一只手掌上缓浮动,凝视着密教老僧。
密教老僧已经从震荡迷茫中缓了过来,惊恐地看着我,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吾乃乌枢沙摩明王,今奉毗卢遮那佛令,来此寻找时轮金刚转生降世真身。”
密教老僧道:“不可能,我有天眼神通,你不是神佛,你只是个业力身,我看得很清楚……”
只是语气已经开始动摇。
我说:“你虽修眼有神通,但心却被知见障所蒙蔽,只见其形不见其真。真神近在眼前,却把明王唤作妖邪,所谓天眼神通,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密教老僧道:“你骗不过我……”
我一脚把带路恶鬼踩碎,缓步走到密教老僧身前,缓缓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上,道:“你只见业力纠缠,却不知大威德金刚亦现忿怒相,以业力为柴,燃智慧之火。你执着于清净之相,却忘了密法即事而真,烦恼即菩提,业力即功德的究竟义理。乌枢沙摩,意为除秽,吾之本誓,便是于一切污秽、业障最深重处,显现大威德光明。你所见的业力身,正是吾为降伏此间魔众,主动纳受此界众生无边业力所化的明王铠!若非如此,何以能在此秽土之中,如鱼得水,一击碎魔?”
老僧身体剧震,脸上血色尽褪。
我继续道:“你修天眼,可观气色形貌,可能观法界真性?《大日经》有云:方便为究竟。吾以此业力炽盛之相,行降魔佛事,正是无上方便!你拘泥于清净表象,认假为真,将真作假,才是最大的所知障!”
我看他心神已然失守,猛得一拍一拽,登时将他的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道:“你且再看,吾是哪个?”
说话间,我把阴神化成了冯雅洁的模样。
密教老僧愕然瞪大眼睛,嘴巴无声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微微一笑,抬手把他推回身体中,阴神又化回乌枢沙摩明王模样。
密教老僧艰难地爬起来,双膝跪地,额头触碰到地面,声音颤抖,充满了敬畏与惶恐:“明……明王恕罪!弟子……弟子知错了!是弟子修行浅薄,心生分别,妄起测度,竟不识明王为度众生而示现的大威德方便!请明王降责!”
我说:“不敬本尊者,本当受刀山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脱。但念在你知错能改,又观你魂魄有时轮金刚法证之印,当是金刚托生于人间辅佐他的弟子转世之身,吾便暂且将你的罪过寄下,待寻到时轮金刚转世身,再由他来决定如何处罚你。”
密教老僧重重叩头,道:“弟子谨遵法旨,谢明王宽容。”
我说:“你既然已经在此间,想是找到了时轮金刚转世之身,速速带吾去见他,吾将点化他,唤回他转世前的记忆,尽快为末世降临做准备。”
密教老僧一脸茫然地道:“弟子没有找过时轮金刚转世之身,也不知道我是时轮金刚弟子转世……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啊!”
我说:“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化身在此,难道他没有同你讲过?”
密教老僧道:“我的身份没机会面见大佛爷。”
我皱眉道:“怪不得吾按佛祖指示来到这里,却始终找不到时轮金刚转世真身,只得了几个伪身……难道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化身不想让吾找到吗?你在这里多久了?”
密教老僧道:“明王,弟子在此修行已经四十多年。当初我是第一批到此的僧众,参与过这时轮金刚寺的建造,在寺庙建成后得了天眼神通,可见诸般冤魂妖邪真身,只是我资质愚钝,学法修术都不得入门,便被委了这个看守门户的身份,在此看过通往时轮垛的门户,阻挡那些妄图潜入时轮垛的妖邪野鬼,保卫时轮垛的圣洁安全。”
我脸色一沉,喝问:“你们建了时轮垛?没找到时轮金刚转世身,为什么要先建时轮垛?建成了谁在里面修行?是谁让你们建这个时轮垛的?”
密教老僧身子抖了抖,颤声回道:“大佛爷说过这里一应法地都要同雪域佛国对应,我们时轮金刚寺要与雪域佛国的祖寺对应,必须得建时轮垛。为此我们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来筹备建造,如今基础已经全部建成,只等过些天凑齐了祭祀所需的祭品,就可以举行义仪式开垛了。到时候谁入垛修行还没有定下来,还要再商量,然后报大佛爷认定。”
我问:“难道你们就没有预计入垛修行的人选吗?时轮金刚寺里的法王都不想进去?”
密教老僧道:“寺内四位法王自然都是想进垛修行,可又不能全都进去,如今都在暗中使力,想请大佛爷出言认定,只是四位法王势力不相上下,谁能最后胜出没法猜测,大佛爷又始终没有发话,大家都猜测大佛爷可能另有想法。”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没有继续下去。
我问:“这时轮垛是什么规制修建的,建在哪里,具体细节都给吾讲来。”
密教老僧不假思索地张口就道:“时轮垛建于这时轮金刚城下方的山腹空洞中,严格按《时轮续》所述,朝向香巴拉净圭方向,在雪山陨铁锻造成的八角曼荼罗基座上,用七宝粉末混合持咒七万遍的时轮沙绘制内外三重,外垛墙由红白双色砖石砌成,开有四大门,象征息、增、怀、诛四事业。
墙上竖有一百零八座时轮金刚心咒嗡哈恰玛拉瓦拉雅梭哈经幢,形成护法结界。内垛为八角色形,八面代表八识转智,每一面墙壁上绘有时轮金刚及其明妃双身像,四周环绕十二缘起支壁画,象征宇宙生命的循环规律,核心垛位于最中心,呈圆形,象征本初佛的原始清净法界,高五层,以木质为胎,外包青铜鎏金,依时轮经所述层层布局,共计布有一千一百七十七尊佛,最底喻身,向上逐级为语意无上智慧,直至顶端极乐之境,是为时轮金刚大佛的居所。
核心垛底座六道圆环扩散,象征地火水风空,内部装有五谷、秘药、时轮乘经卷和各类法器珍宝。核心垛地面有一由青铜铸造而成的时轮金刚坛城沙盘,从中心垂直向上悬挂有一条由七彩丝绸包裹的金刚杵,贯穿殿顶。殿顶正中央有一小孔,对应山洞上方凿穿的直透向山顶的光道,正午时分,阳光可直射而入,照射在金刚杵顶端,象征白菩提心明点从顶轮注入。四周墙壁隐有七百二十盏酥油灯,对应人体七十二万脉,修持时可以灯光明灭引导修行者的意念。”
这么复杂的设计,密教老僧张口就来,其中带着浓浓的骄傲。
我问:“若入垛修行,当持何法门?”
密教老僧道:“前行当在外垛经行礼拜诵咒,净化身语意,而后正行进入核心垛,以七支坐法安坐,生起次第,观想自身化为时轮金刚,与殿内壁画、坛城合一,观想清晰稳固后,借由酥油灯的变化,引导自身呼吸,观想业气从左右二脉吸入,在生法宫汇入中脉,将心意集中于中脉持命气上,心气彻底融入中脉深处的不坏明点,此时一切概念、分别、妄念完全停止,如同水面平息,能照见心性光明,此即生时间停顿之妙,由此修行下去,最终可证心气无二的俱生智慧,达到超越普通时间流逝的大乐境界。”
听到这里,我露出凝重神情,叹气道这:“你们有没有想过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是想要自己入垛修行?”
密教老僧就是一呆,下意识回道:“不会吧,大佛爷又不修时轮乘法门……”
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露出迷惑神情,道:“难道说……”
我诱导道:“你想到了什么?”
密教老僧道:“大佛爷年岁已高,我听去参加法会的法王讲,大佛爷多次流露出对未来的不安,他不想转世回雪域旧国,可又不能持久于人世,所以深为忧虑,底下诸法王信众也因此纷争不断……难道说大佛爷让我们建时轮垛,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了?他想借垛的大威力实现年寿停驻,长生不死,断绝转世纷争?这,这不可能吧……”
我阴沉地道:“没有什么不可能!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不仅仅是想断绝转世长生不死,更是想夺时轮金刚权柄啊,怪不得不告诉你转世真身,怪不得吾找不到降世的时轮金刚,这是被他刻意遮蔽了!”
密教老僧的表情变得惊恐中带着疑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道了一声,“啊?”
我说:“时轮金刚降世是毗卢遮那佛为应对末世所做安排,等末世降临,全新的佛国将在旧世的废墟上崛起,而降世的时轮金刚真身会是这佛国权柄的执掌者……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将被取而代之,他这是不愿服从毗卢遮那佛的安排,妄图取代降世的时轮金刚执掌末世后的新佛国!真是好大的胆子!”
密教老僧听懂了,由是瑟瑟发抖,把头深深触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来。
我温声道:“这是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的阴谋,与你无关,不要害怕。”
听我这么一说,密教老僧反而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说:“别怕,此事当由吾为你们时轮金刚寺做主。你们寺中四法王对大佛爷的是什么态度?”
密教老僧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日贤法王和月贤法王是大佛爷亲手所立,对大佛爷向来忠心无二,对大佛爷法旨向来说一不二,花莲法王则是我们时轮金刚寺众自己推举出来的,对大佛爷虽然恭敬,可却是向来站在我们时轮金刚寺的立场上说话。大乐法王……当年是跟随大佛爷一起来到这里的,在诸般事务上,不说能与大佛爷平起平坐,却也有很重要的话语权,只是他专心修行,不理俗世事务,所以声名不显,不过我听说当年重建时轮金刚寺时,大乐法王同大佛爷多有争执。按时轮续所规,时轮金刚寺当建在山巅之上,然后在至高处建时轮垛,可大佛爷却力主把时轮金刚寺建在山腰处,后来两人单独密议多次,大乐法王才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但从那以后,也没有管过时轮金刚寺的建造事务,待到寺庙建成,他也一直没有搬进来住,而是始终滞留在泥婆罗未归,直到时轮垛建成,他才带着一众弟子入寺,然后便进入山腹,守在时轮垛西方,不再出来。”
我问:“那日贤法王、月贤法王和花莲法王也已经入山腹守卫时轮垛了吗?”
密教老僧道:“三位法王各守一方,只是平素在达兰另有住所,并不在山腹长住。山腹中阴暗潮湿,也确实不易久住,像大乐法王这样做,其实并不合适。”
我问:“我在寺中探查时,曾见有非我教弟子游走寺中,甚至出入禁地,既然守卫不全,如何让外人进入?难道不怕他们潜入破坏时轮垛吗?”
密教老僧道:“这是大佛爷的旨意,我们不能反对。大佛爷明确要求让他们入山腹,靠近时轮垛修行,待到他们身语义与时轮垛趋同一致,便可以将他们做为祭品,正式启用时轮垛。”
我问:“既然垛基已经建成,那这祭祀之日怕是近在眼前了吧。”
密教老僧道:“预定的是在六月份,大佛爷已经指定其中一个女修行者为修行所用的智慧女,其余未指定者,皆为祭品。”
我微微眯了下眼,道:“这指定的女修行者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