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
二十分钟后，一辆深灰色商务车悄然停在望海公馆外侧。
陈婉怡身着一袭月白色真丝无袖长裙，肩线干净利落，裙摆在小腿处收束，行走间略有轻盈弧度。
腰间一条极细的金属链条腰带勾出柔韧线条，既不张扬，也无一丝累赘。
她足下一双裸色细带凉鞋，指甲涂着淡珊瑚色，简约而不失精致。
她将长发低束于脑后，略微挽起几缕鬓发，随海风微动，清爽而克制。
未施粉黛，却肌肤通透，眉眼间干净得仿佛夜风中的一道月光。
副驾驶上的助理刚要起身为她开门，她却抬手止住。
“我自己来。”
她步履稳而缓，从车上下来时，风刚好吹起风衣下摆一角，勾出腿部修长的剪影。
李二宝站在公馆门廊边，望着她从台阶上一步步走近。
他没说话，只稍稍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花园夜灯下，两人并肩走进东侧偏厅。
厅内布置极素，地毯是藏青色的海纹线绣，四面墙装着原木书柜，角落一架落地灯投出柔光。中间摆着一张不大的茶桌，香炉点着西藏沉香，隐隐透着冷意。
陈婉怡坐下时，姿态极自然，手肘不过分张扬，长腿一折便收于膝侧。她将手包放在一旁，目光落在李二宝面前那盏未喝完的茶上。
“您喝的是……凤凰单丛？”
声音温婉，却一语中的。
李二宝轻轻一笑：“原来陈副总裁还懂茶。”
“略懂。”她语气带着一点轻巧，“我小时候外祖父是做潮边茶生意的，闻得久了，也就记住了。”
她不急着开场，也不翻文件，只是轻轻理了理袖口，又抬头看他一眼。
“您今晚出来见我，我很高兴。”她顿了顿，“因为这代表——您愿意花时间。”
“而花时间，才是最贵的资源。”
李二宝指尖轻敲茶盖：“你今晚说得很少，但做得不少。”
“知道我在哪，提前住在首府，又主动联系。”
“这不是随意碰一面，是布了一道局。”
“所以你应该明白，花时间的人，往往也最容易起疑。”
陈婉怡听完，不但没有退让，反而轻轻一笑。
那一瞬间，眼神里竟有一点令人意外的灵动，仿佛海水轻卷，带出暗涌。
“李先生——”
“如果一个人对您没有目的，您反而会觉得不真实。”
“所以我才不遮掩。”
“我们每个人，都会评估风险、权衡利弊、判断价值——只不过有些人藏在敬酒里，有些人藏在枕头边，我……选择放在茶桌上。”
她微微前倾，声音轻却稳：“我不是来邀功的，也不是来博感情的。”
“我是来合作的。”
“我带的是马六口岸与新城酒店系统的配套服务，包括岸勤、仓储、清关、境外金融担保、甚至海外文旅资产——”
“而我想知道，您愿不愿意把龙腾号这艘船，视作‘门户’，而非‘孤岛’。”
李二宝一直没有插话，只是听着她一项项列举那些资源，眼神不动，神色淡静。
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将茶杯放回托盘。
“陈副总裁——你说得很漂亮。”
他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天气。
“但我想问一句。”他抬起眼，目光沉着清澈，却隐隐带着几分锋意，“为什么一定是我？”
陈婉怡微微一怔，没有打断，只听他继续。
“你带的是马六口岸、新城文旅资产，还有海外信托金融。”
“这些资源，不缺投资目标，也不缺合作人选。”
“而我——”
他轻轻点了点茶杯盖子，声音低下来：
“正和王远东死磕。”
“你要说你不清楚，那我不信；你要说你清楚——那你也该明白，这条线上的风险，不只在赌船。”
“我人随时可能出事，龙腾号也可能被拆，被审，被冻结。”
“你背后的股东、董事、信托机构……都不是傻子。”
“但你还是来了。”
“还带着一整套要联营的配套。”
“所以我很好奇——你们要的，究竟是合作？还是……押注？”
说完这句，屋内静了三秒。
陈婉怡看着他，神情仍旧温雅，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慢慢坐直了些，像是这才真正进入谈话核心。
“李先生问得很直接。”她语气不急，“那我也直说。”
“我们确实清楚您和王远东的对立局势。”
“所以我们做了三个判断——”
“第一，龙腾号是绕开灰通道体系的少数合法壳之一；不在系统内，也未被系统明封。”
“第二，王远东目前势力虽盛，但他掌控的是一套‘老系统’，从灰金到电产，从口岸到政联，都在使用旧网络。”
“他在横扩，但您在竖通。”
她停顿一瞬，眼神静静落在李二宝面上：
“这场博弈，不是你和他之间谁更强——而是谁能撑得更久。”
“第三……”
她将茶杯轻轻推前半寸，语气微慢，却极清晰：
“我们愿意承担风险，不是因为赌你稳赢，而是因为——你已经翻出了手。”
“赌船出水、线索引爆、情绪激荡、市值震荡。”
“这是势，无法回头。”
“而我们从来不投模糊的未来，只投——确定的起势。”
说到这，她的语气忽然缓了半拍，眼中带上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当然，选您，还有一点更私人。”
“我不喜欢王远东。”
“几年前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会赢的旧人。”
“而您——是会赢的新局。”
“他赢，是靠所有人闭嘴；您想赢，是让所有人共赢。”
她低头饮了一口茶，轻声收尾：
“我喜欢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