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易小川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死结，“项羽的五万大军……就算阳平关是铜墙铁壁，十倍兵力围攻十日，也该有所进展了……怎么会打到需要撤退的地步？高要的援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规模到底有多大？能让项羽都感到畏惧？”
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所有计算、所有推演，在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种脱离掌控的失控感，混合着对未知的疑虑，深深地困扰着他。
那名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帐内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这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听起来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易小川的理智告诉他，军情大事，传令兵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虚报谎报。 那面令牌，那焦急的神情，都做不得假——项羽，真的退兵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易小川的心脏。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追究原因或耽误时间的时候。 战机稍纵即逝，无论是福是祸，都必须立刻行动。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所有的犹豫被强行压下，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响彻军帐：
“立刻命令三军，拔营起寨，即刻向着楚王大部队的方向进行移动！昼夜兼程，不得有误！”
“喏！”帐下将领虽同样惊疑，但军令如山，立刻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出，执行命令。
待帐中稍空，易小川的眉头才再次紧紧锁死。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情之中肯定是有鬼的，处处透着反常。 他快步走到军事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敌我态势。如果在这个时候项羽就这么退兵了，那损失最大的就不是我们南境军，而是楚军自己了！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一项项巨大的成本在他心中盘算开来：
这一战，项羽直接动用了八万精锐楚军，这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押上了楚地的全部本钱。 如此规模的军事行动，所耗费的军粮辎重更是不计其数，足以掏空一个诸侯国数年的积累。
更重要的是，项羽的主力是骑兵！骑兵的珍贵程度远高于步兵， 这不仅是训练周期长、难度大的问题，更在于维持一支骑兵的恐怖消耗。 人要吃粮，马更要吃精料、要饮水，对后勤的要求是步兵的数倍。还有战马的折损—— 即便楚军盘踞北境，拥有马源优势，但战马的损耗率依旧高得吓人。长途跋涉的行军损耗、激烈战斗的伤亡损耗、日常训练的消耗……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骑兵远征，可不是随处都能找到足够的草料补给站的。
项羽此刻一旦退兵，所有这些巨大的投入将顷刻间化为乌有，血本无归。 针对咸阳的闪电突袭计划彻底落空，如果连眼前的阳平关也未能拿下，那么这一战的损失就太大了——这意味着楚军过去一年，甚至数年辛苦筹备的所有军资储备，全部打了水漂！
而且，其带来的恶劣影响还远不止于物资的损失。 易小川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经此一役，高要（指代秦军统帅）一旦缓过气来，必定会对楚军的战术和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和充分的防备。楚国再想获得像这次一样出其不意、占尽先机的战果，机会将是微乎其微。 项羽等于是用自己的巨大失败，替敌人敲响了最响亮的警钟。
最终，也是最致命的，是士气上的毁灭性打击。 易小川几乎能想象到楚军士兵们此刻的低迷与困惑。卧薪尝胆了数年的楚军，带着十万铁骑席卷天下的威势而出， 士气如虹，志在必得。结果呢？连一场像样的胜仗都没打赢， 连一座重要的城池都未能攻克，就在占尽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如此虎头蛇尾、灰溜溜地撤回老家？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足以让一支雄师的脊梁骨被打断，士气彻底崩溃。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政治和声誉上的惨重损失，真正是丢人丢到家了。
项羽，你到底遇到了什么，竟让你做出如此不惜代价、自毁长城的决定？易小川凝视着地图上楚军撤退的方向，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易小川的眉头紧锁，仿佛被一团浓雾笼罩。他的思绪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处处是死胡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高要究竟是如何、又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调动远在南境的大军。 这完全违背了常理，超出了他对秦军调度能力和高要手中权限的认知。更让他困惑的是项羽的反应——项羽，那个勇冠三军、宁折不弯的西楚霸王，怎么会选择主动撤军？ 这简直比高要的援军突然出现更加不可思议。
里里外外，困惑的事情实在太多，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找不到线头。 在这种情报不明、敌我动向皆诡异莫测的情况下，易小川深知，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现状。现在他能够做的，也是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暂时放弃对咸阳的执念。 他抬眼望向远方那座巍峨的都城轮廓，它此刻就像一只盘踞的巨兽，防御工事森严，守军戒备十足。如今的咸阳防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根本无机可乘。 他很清楚，别说自己麾下这三万兵马，就算是再来十万大军，围攻一个月，能否拿下都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强行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伤亡。
所以，此刻放弃进攻咸阳，本身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 这正是易小川能够如此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地下令全军转向的原因。他的当务之急不再是攻城略地，而是必须第一时间赶到项羽的身边。 他需要亲眼见到项羽，亲口询问，弄清楚这背后的一切真相——项羽究竟为何会做出这个看似自毁长城、令人费解的撤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