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拒绝，像一具空壳，被她搀扶住。谢光寒倚在门边，正吞云吐雾地抽着烟。
田珊珊惊愕地望着他，报业大厦办公区是禁烟的，他不可能不知。
看到我们出来，他马上掐灭手里的烟，迎了上来。目光闪烁着，却一言未发。
“谢老师，麻烦你了，我们下楼逛逛，买双鞋子，喝点东西。我会看顾好她，你放心好啦！”田珊珊温柔地笑着。
到二楼下了电梯，商场灯火通明。田珊珊挽着我一路穿行，进了一家女装专卖店。女店员很热心肠地推销，田珊珊要了一双月白色坡跟皮鞋。
“试试可以吗？这款鞋子走路没那么累，也很秀气，很衬你的脚型。”田珊珊殷勤地蹲在地上帮我试鞋。
我知，这女人为何来得那么及时。除了那发癫的男人还能有谁？
田珊珊买了双鞋子，又买件大衣。利落地结了账，笑盈盈地看着我脚上的新鞋，又把那大衣披在我身上。
“你久不回来，我带你逛逛。前面拐角那家咖啡店的提拉米苏可不赖呢！嗯，咖啡也很好喝。”田珊珊拖着我，一路行，一路看。
我只是木然地被她拖着走，这都市的繁华从来与我无关。转眼到拐角，一家叫“南方以南”的咖啡店，极简的装修风格，白色桌子配黑色软皮小沙发，桌子上放着小巧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盛着清水，清水里插着各色各样的野花，或红或紫或蓝或白，竟绚丽无端。
围着黄格小围裙的女店员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欢迎光临！两位小姐，喝点什么？”
“两杯摩卡，两份提拉米苏，好不好？”田珊珊侧头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面容岑寂。
她肯来陪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虽然，她或许只是那人的“间谍”。
果然，还是甜食最能抚慰人心，摩卡醇厚芬香浓郁。半杯咖啡下肚，那份沁骨的冷意慢慢散去。
“真是怀念那时你住在半岛公寓，上你家蹭饭吃的日子啊！”田珊珊坐在我对面，满眼柔光。
我慢慢地握着小匙缓缓地搅拌着杯中浓郁的咖啡，眼神清淡。
我家？我还有家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那个人身边待下去了。万宁啊万宁，你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要尽快找房子搬出来住。
也许S城本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还有事，失陪了。”我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你去哪呀？”田珊珊急切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在微信上给她转了笔钱，“衣服和鞋子的钱，请收下。”
那女人愣愣地看着我。
我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畔轻轻道：“再见，珊珊，你保重。”
我大步离去！毫不留恋，心里像刮过一阵强风。荒芜，又寒凉。
“万宁！你给我站住！”田珊珊追了上来。
我进了电梯，她眼睁睁地看着我消失在眼前。
倚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把手机格式化恢复出厂设置，走出电梯站在门口的垃圾桶边，想了想还是作罢。我握着那部手机，走到地铁口，将那簇新的手机，放在地铁口行乞的男人身边的破碗里。那衣衫褴褛的男人惊诧莫名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指了指手机，挤进人流，扬长而去。
买了地铁票，一路坐到明心学园。
此时正上课时间，门卫死活不让我进去。
“不行啊，太太，学园里有规定，现在非接送时间，我不能随便放你进去。”那保安油盐不进地端坐在那里。“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要放你进去要丢饭碗的。”
我在门口徘徊着，焦灼不安。
“我找韩园长，你给她打电话，就说我叫万宁。大哥拜托了，我有急事找她。”我哀哀地拉了拉那男人的衣服，楚楚可怜地，将三张鲜红的纸币塞进那人胸前口袋里。
“我认得你，你是厉总太太嘛，我哪敢不让你进呢？可是，唉，你还是走吧！你那对双胞胎兄妹呀不在学园里了。半小时前，厉总把孩子带走了。”那保安把钱塞还给我。
“你说什么呢？他把孩子带去哪了？”我心里又冷又疼，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应该想到的。
“我哪敢问啊？这学园都是他家的，他带走自家的孩子，园长还亲自送他出来。走吧！肯定回家了呗，回家看看。”保安撇着嘴道。
“电话……手机借我用一下。”我不由分说抢过他桌上的手机，“打开！”我几乎气得要背过气去。
保安打开手机，递给我。
我给厉尘扬发信息：“我是万宁，你把孩子带哪去了？”
“你在哪儿？我派车过来接你。”他很快发来信息。
我删除掉信息，把手机还给那保安。茫然失措地离开明心学园。挤进地铁，在熙攘的人流中沉沉浮浮。
他或许带着孩子们回了水云间。他说过要回水云间住。
下了地铁，走到水云间，已是中午。烈日灼心。保安已换了人，早不是先前那人。
我说要上809，那小保安忙开了门，“厉夫人，快请进来，厉总交待过的。您前边左拐到8栋就是了。慢走。”
一路沿着花径，行到8栋，乘坐电梯直达8楼。809的门虚掩着。两个孩子尖叫着笑着在大厅跑来跑去的声音清越地传出来。
“我抓到你了。”厉尘扬大笑着的声音。
顾意晚大叫着跑过来。小脸通红，两只眼睛亮亮晶晶。
“妈咪！你回来了！你快来，我们在玩抓强盗的游戏。”顾意晚见我站在门边，潮乎乎的小手拽住我冰冷的手指。
“妈咪！妈咪！”顾倾城满头大汗地跑来拽我，“UNcLE，我妈咪回来了！”
厉尘扬白衣黑裤，穿着灰白色棉拖，头发乱蓬蓬地从沙发后钻出来。
“妈咪回来了，小晚去打水给妈咪洗手，倾城把妈咪的包包放妈咪房间里去。”他走了过来，蹲在门边打开鞋柜，取了一双淡绿色棉拖拆开包装，放在我脚边。他伸手握住我的脚，我触电一般躲开，一头撞在门框之上。
顾意晚打了盆水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小小的胳膊上搭着条雪白的毛巾。清亮的水泼在他胸脯上，白色的园服透着水渍。
“妈咪，你洗手。”小帅哥笑眯眯地一手拽着毛巾一手拉着我的手。我趿着拖鞋晃荡着走到茶几边。静默地洗干净手。顾意晚铺开毛巾覆在我手上，轻轻地擦拭着我的手。
“万宁……”厉尘扬拘谨地站在那里，“你吃饭了吗？我们包了饺子，我煮给你吃。”说着他走去厨房，哐里哐啷忙起来。
“妈咪，你渴了吗？我拿果汁给你。”顾倾城踮起脚尖去拉冰箱门。
我点点头，脱掉身上的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之上。
接过顾倾城递来的满满一杯冰凉沁骨的柳橙汁，轻轻地在她的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喝掉大半杯柳橙汁，浑身透凉。
“甜不甜？好不好喝？我们和UNcLE一起榨的，妈咪，你不要生气好不好？UcNLE说他惹你生气了，他不是故意的，他说他是太爱妈咪了才惹你不开心的。”顾倾城扶着我的膝盖，仰脸望着我。小女孩儿一把抱住我，把那小小的脸埋在我怀里，“可是，爹地却说，因为很爱你才不会惹你生气。爹地还是很爱你对吗？可是UNcLE他也很好，至少认错的态度就很好。你要是还生气就去买东西去嗨皮，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会气坏身体的。”
我握着果汁杯的手指透凉如冰。
望着厨房里手忙脚乱的男人，心下哀切不已。
他，大可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