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
宋忱一早就觉得眼左眼皮狂跳，果不其然，中午时收到了老家打来的电报——“鹿鹿受伤，速归。”
手脚发麻，如坠冰窖，脑子里全是林鹿受伤的想象。
宋忱立马请了假，行李没带，衣服也没换，坐了出去采买的车到了市里，立马狂奔到车站。
因为不知道林鹿是被接回家了，还是仍旧在医院，这边离临江市比较近，他就先买了回老家的票。
两天一夜，回到村里，只见两个老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以泪洗面，就等着他这个主心骨回来。
四岁的林京北终于见到了爸爸，双眼通红的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又抽抽啼啼地说：“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他知道好像是妈妈受伤了，家里爷爷奶奶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宋忱蹲下来抱了抱他的身体，哑声道：“我和爷爷去京都把妈妈接回来，你乖乖跟奶奶在家，照顾好奶奶好不好。”
孩子立马瘪嘴就哭了，但是也答应了爸爸。
宋忱还没来得及回家喝口水，问林长春：“爸，鹿鹿这事是谁打电话来的，你们留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吗？”
李香莲点头：“有。”
已经让人抄好在一张纸上，她随身带着，就等着宋忱回来。
宋忱接过写着号码的纸，看了之后强忍着心里的酸楚问：“他是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李香莲又忍不住眼泪了，“说鹿鹿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现在已经被送进医院几天了，还昏迷不醒，让我们赶紧过去。”
滚下楼梯，伤口可大可小，就怕磕到了脑袋。
宋忱折好了纸放进胸口的口袋，“行，我和爸先去京都，你和小北在家等着。”想说两句安慰的，发现他说不出口。
李香莲：“好，你们快去，我就怕......”
有些医院，家属没在身边没交住院费的话，就会给病人停药。
所以，现在也不是追究林鹿为什么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只想要她家鹿鹿能够醒来。
宋忱点头，带着林长春又走了。
在火车上，两个男人脸色同款灰败，都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周围人群谈话的声音热切喧闹，而他们之间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林长春落下一句——早知道说什么都不让她去了。
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没个人照顾，出了这种事他们也不能立马到身边。
宋忱对林鹿到京都念书并没有什么意见，也很支持她的决定。
只是，她不爱他。
不会主动给他写信，他寄过去的信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他不知道她的生活，不知道她快不快乐，身边有没有朋友。
其实，他一直在为一家三口的团聚努力着，已经在走程序了，明年就能调过来，但人总是算不过天。
不知道她疼不疼，有没有哭。
四天三夜的路程他没有完全的睡着过，即使眼睛已经充血到疼痛的地步，还是不敢轻易眯眼。
一闭上眼睛就是林鹿滚下楼，血洒一地的画面。
她哭着说：“宋忱，我疼。”
他却无能为力。
下车时他都有些恍惚了，脚步发虚，晃了晃头还是要继续向前。
宋忱找了个电话亭按照纸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那边的人说她是林鹿的同学曾雅，她告诉了宋忱林鹿所在医院和病房。
宋忱道了谢，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到达病房时，只见林鹿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身边无一人。
林长春眼泪啪嗒掉在地面。
宋忱走近病床，却又不敢触摸她，只觉喉咙似被滚烫的茶反复冲击，又疼又涩。
“是3号床林鹿的家属吗？”门口小护士见来了人，进来问道。
宋忱：“嗯，是。”
小护士：“你们可算来了，快去楼下交钱吧。”
他说好，林长春从衣服里层的口袋里把钱掏出来，自从知道林鹿出了事情之后，他就去镇上把存折里所有的储蓄都取了出来。
这些年林鹿和宋忱寄回来的零零总总有935.6毛，家用钱都是用他们两口子赚的，他们寄回来的全被存起来了。
钱被他包在一条布和一个塑料袋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拿去吧。”
都这会儿了宋忱也没客气，说实话，他手里也没多少钱，每个月工资津贴全部寄回家，他手里只有后面迟迟发下来的一些奖金。
这段时间需要的钱肯定不少。
交了钱他找了林鹿的主治医生，聊了下林鹿现在的情况，医生只说情况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醒得看运气了。
医生还说，这半年内要是醒不来，以后能醒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就目前来说，国内外还没有一例成功的案例。
“好的，了解了，请问她身上的管子什么时候才能拿开？”
医生：“三天过后，情况再稳定些就可以了。”
只要是林鹿还活着，宋忱就觉得还有希望，不管是以后还要经历什么样的磨难，她都不会觉得辛苦。
他也一定不会放弃她。
回到病房，林长春回过头去擦干净眼泪，问他：“怎么样，钱够吗？”
宋忱嗯了声：“目前为止是够的。”
以后可能就不太够了，这边的住院费一天就要好几十。
林长春落下心来：“那就好，你去见了医生吗？”
“嗯。”
宋忱坐在旁边的病床上静静地看着林鹿，好几个月没见了，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天意弄人。
“爸，你先看着鹿鹿，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个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要了解清楚了。
“行，去吧，这边有我。”
宋忱还是打给了那个同学曾雅，他们约在了学校旁的一家咖啡馆。
宋忱来得比较早，在学校门口看了好久林鹿待了四年的地方，想象着要是她此刻能从里面走出来就好了，就算是不对着他笑，也行。
没来得及换下的那身军装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宋忱进了咖啡馆，就要了一杯白开水，等着曾雅。
许是林鹿的事太过众人皆知，旁边好些人都在小声谈论这个事情。
宋忱听了几嘴，听了两个版本。
有说林鹿是被嫉妒她的女同学推下楼的，因为林鹿抢了她的保研名额；也有说是林鹿抢了那个女生的前男友，两个人争吵的时候被那女生推下楼。
宋忱听得直皱眉，曾雅来了之后，两人改了个地方，这边着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场所。
曾雅以为宋忱是林鹿的哥哥，就打了个招呼：“林哥好。”
然后俩人开了间旅馆，破旧的屋内就只有一张凳子和一张床，曾雅坐着凳子，宋忱就站在门口。
“曾同学，你好，我是林鹿的丈夫，很感谢你能给我们打电话，还请您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
曾雅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