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晗真的想不通，他要跟宗钦书信往来，叙忠臣明君之情为何要屡屡提她。
她真的怀疑，自己的进宫真的只是宗钦一人的想法吗？
若真的是宗钦自己一人的想法，那为何姜晖会数次向宗钦提及她。
姜晗不能找姜晖问清楚，只是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也许这正是宗钦的意图。
分化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再难从心里给拔出来。
且姜晖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事无巨细的将曾经的自己，一笔一画的写下，告诉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宗钦的余光瞄着姜晗，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酒杯在手中转了转，“现在呢？”
姜晗现在的愿望还是这个吗？
所以她不快乐。
不喜欢皇宫。
宗钦空闲的时候，会想要琢磨人心，有时候是大臣的，有时候是后宫嫔妃的。
皇后的心思跟沈氏的心思是最直白不过的，她们都想要太后之位，都想要皇太子之位，都想要东宫住的是自己的儿子。
那姜晗呢？
想要的是仗剑天下的游侠梦吗？
姜晗对宗钦这个问题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现在的梦想。
她早就没有梦想了。
入宫的那一刻，她的梦想，她的人生，乃至她自己，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她。
她成了史书上记下的寥寥几个字，大景熙庆帝，妃姜氏。
她以前想过，若是一直是之前那样，也许是籍籍无名之人，也许在别人的家谱上也会写，谁的妻某氏，谁的母亲某氏。
都是谁的，而不是她自己。
其实大景很开放，可以有女户，可以征得家人同意，出世做方外之人。她其实之前听莹姐姐说起皇后的妹妹，她很羡慕。
至少她努力的做了她自己。
也许是多种无奈之下的选择，可她成了道姑，她是很羡慕的。
宗钦转过来，瞧着姜晗的侧脸，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声音抬高了一点，“那么难回答吗？”
是不想说，还是在准备编一个理由给他。
宗钦其实对姜晖信里的那个妹妹姜晗，一直只有第一回遇见她的时候，觉得是重合的。
现在的姜晗肯定是不记得曾经遇到过他。
甚至都想不起来，他们曾经还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
那个时候的她，如山中精魅，一瞥一笑之中，都带着生动。
不似现在的压抑沉闷。
她现在很多时候笑着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眼底的空洞，她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封闭起来，关得严严实实的。
有时候，宗钦自己会产生一种挫败感。又告诉自己，就这样罢。这世上的女人那么多，并非是姜晗不可。
可有时候又觉得征服姜晗这样的女人，非常的有意思。
仿佛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让他想起自己的曾经，一点一点的，一步一步的，慢慢谋划，最后坐上高台。
他了解姜晗的过往，也只是想要找到突破的方法。
若是说他有多么的在乎，那肯定是没有的。姜晗在他心中，甚至不如一场朝会来得重要。
姜晗听到宗钦催促的声音，神游的思绪回笼了一些，双手放在膝上，嘴巴嗫喏，答道：“臣妾如今的梦想，大概是想要平安喜乐的活到百岁罢。”
都说古代的皇帝鲜少有高寿的，她想，她仔细的算过宗钦的父亲祖父他们的年纪，都不算是高寿的人。
若是宗钦跟他的父亲一样，也就只活到天命之年的话，那也就是说宗钦还有十几年的寿命，等宗钦死了，照着宫里的规矩，奉养太妃。她的生活可能更加的自由。
她现在有时候，都忍不住跟菩萨许愿，愿宗钦寿数如先帝。
宗钦没有意料到姜晗的这个回答，他想过姜晗可能会编一个假的答案给他，可没有想到，她说了一个真的答案给他。
他又想起，姜晖信里说，他的妹妹不擅长撒谎，从小就是。若是问她不想说的，她要么就是沉默不答，要么就是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
姜晗之所以会给一个真的答案给宗钦，就是觉得姜晖将自己的老底全部都揭穿了，她不敢去赌，她在宗钦面前撒谎的后果。
她不是什么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她不敢赌欺君之罪，宗钦会不会算账。
姜晗说完之后，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之前在宗钦的反问里，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现在她想，宗钦这个皇帝，肯定是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冷漠。
她以前想过，皇帝也是人，会有人的七情六欲。可现在她想，皇帝的若是有这些，若是过重的话，这些对谁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先帝钟爱贵妃，为此不惜想要废太子，扶幼子上位。
可最后导致了七王之乱。
自己儿子里，除了宗钦之外，只有两个活了下来。
一个皈依了佛门，一个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浪荡王爷，整日里沉闷声色犬马，长醉不复醒。
先帝钟爱的贵妃吞金自缢，喜爱的幼子惨死在宫变之日。
曾经器重的太子，火烧东宫，烈火之中尸骨无存。
姜晗想到这些，就觉得皇帝这样的生物还是不要有太过的七情六欲较好。
可以预见的是，宗钦的儿子们，他们也会重蹈覆辙。
皇宫就是这样，皇位只有一个，大家都想要的话，那只会无限的循环最开始的命运。
皇位成了唯一的追求，那这纷争永远不会结束。
皇后与沈惠妃，还有之前的康嫔、郑芳仪，她们都是一样的。
有最好的结果放在那里，她们为什么不争。
至于姜晗自己，她想若是她有孩子，可能也一样。只是她不会有孩子。
永远也不会有。
宗钦也在沉默，他观察姜晗的神情，只微微的一个侧脸，半合的眼睫带着一点点颤动，她的眼睫比一般的女子要长要密，眼睛半闭的时候，像一把小小的扇子。
“菩萨会保佑你的。”宗钦最后说出来话叫姜晗诧异的抬起了头来。
菩萨会保佑她。
姜晗觉得这个答案跟没有一样。
菩萨若是能实现她的心愿，她也不至于跟现在一样了。
“皇上说的是，臣妾会向菩萨虔诚的许愿的。”姜晗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