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之后没人回应，因为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作为“心理学为何能成为一门科学”的基石之一，“观察者效应”是一个必须要理解的、至关重要的核心概念。
刘祈曾向杨佩宁学习过心理学，至少也算是半个“关门弟子”。
庄湘就更不用说了，她不仅是正儿八经的、杨佩宁的学生，更是得到杨佩宁亲口承认的、“最出色的学生”。
这样的两个人，不可能不知道“观察者效应”，所以我提问之后也没等他们回答，只停顿一下、等他们把注意力转到我这，就接着话题继续了。
“提到‘观察者效应’，就不得不提到‘霍桑效应’。”
我先抛出一个引子，同时就发现刘祈的表情变了——他的表情看起来依然沮丧，但他的眼睛里开始透出了几分思索。
“就像学生知道在被老师盯着、所以会更加认真听课，工人知道自己被老板盯着、所以会更加的努力工作。”
我继续举例，刘祈眼神里的思索也多了起来：“实验目标的行为，会因为‘观察’的存在而改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反过来呢？”
“反过来？”
庄湘发出疑惑的声音，但刘祈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错。”
我看着地图上的那些凸起点位、隔着衣服用力搓了几下后背：“就像那些‘非战略目标’的‘瞬态消移’一样——敌人可以放烟雾弹，我们也可以放烟雾弹。”
“伪造战略目标、诱导敌人进行攻击。”
刘祈瞬间就给出方案，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干劲儿：“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也必须要提醒你，目前这还只是你的猜测。”
“是‘推测’。”
我竖起一根手指纠正道：“‘猜测’是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推测’是根据线索做出的逻辑推导……”
“那也是未经证实的推测。”
刘祈把我的手拨开，直接在我的床上躺了下来：“是推测就存在错误的可能——如果你错了、‘瞬态消移’就是随机发生的，我们为此浪费的精力就完全没有必要。”
“但如果我对了，就能解决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是你以为能解决。”
刘祈闭上眼睛揉着眼角：“别忘了，‘58起事故’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所以如果你的猜测正确，就不需要我告诉你、那代表着什么了吧？”
“是‘推测’。”
我再次纠正刘祈的用词，但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们终于确定【大灾难】的实际表现形式、是人类目前无法解决的“维度退耦”。
再之后，由于表现形式上的相似性，我们又将“瞬态消移”和“维度退耦”做了强联系、将“瞬态消移”当做灾难降临的前兆。
但如果我的推测成立，这种“强联系”就不存在了，因为在过去的十多年间，“瞬态消移”的现象都没有再发生过。
换句话说——如果我的推测成立，“瞬态消移”就不是【大灾难】所引起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可控的、已经被武器化的“手段”。
“如果你的猜……啊不是。”
刘祈刚开口就反应过来，闭着眼睛摆手让我别说话：“如果你的推测成立，就说明我们从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敌人’盯上了。”
“这个……应该不可能吧？”
庄湘有些不确定的质疑道：“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敌人’、还掌握这种远超人类认知的手段，为什么不早点把我们解决掉？”
“因为没必要。”
刘祈说着把眼睛睁开条缝、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朝我看来：“还记得之前那个‘梦境’里，我给你那几个培养箱吗？”
我点点头，刘祈又问：“后来你是怎么处理的？”
“带回家了。”我道。
“你喜欢那些‘小动物’吗？”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那为什么不直接扔掉？”
“当时我以为里面有线索，而且那是我能拿到的唯一线索，所以就带回去研究……”
“在其他地方也可以。”
“什么？”
“如果是为了调查线索，在其他地方也可以。”
刘祈更加详细的解释道：“楼下的空地、路边的草丛、甚至是车里，你想在哪里检查都行，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带回家？”
“……”
“我换个问法——如果我给你的不是那些小动物，而是一枚定时炸弹，你还会带回家吗？”
“不会。”
“不问问定时多久？”
“多久都不可能带回……”
我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或者说是“顿悟”了刘祈想表达的意思：“我把它们带回家……是因为它们对我没有威胁。”
“没错。”
刘祈轻笑一声，又重新把眼睛闭上：“那个时候，你连自己身处‘梦境’都不知道，所以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对当时的你来说，都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而对于一个正常的、处于真实生活的人来说，你选择把那些小动物带回家、而不是安置在其他地方进行研究，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觉得那些小动物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沮丧了。”
我叹了口气，背脊也像之前的刘祈那样佝偻起来：“‘敌人’不是不想解决我们，而是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庄湘忽然开口：“‘瞬态消移’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发生了很多次，如果‘敌人’没把我们当回事，为什么要……”
“因为我们想跑。”
我看着地图喃喃念道：“不是‘星际移民’的那种跑，而是我们的行为不符合它的要求。”
“就像你用一个没顶的笼子养仓鼠。”
刘祈也加入了解释，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沉沉死气：“某天你发现它想爬上跑轮、从笼子里跑出来，你会因为这种事，就直接把它拿出来摔死吗？”
“……不会。”
“你只要随手拿走它的跑轮，拿走那些它能用来踮脚的东西，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刘祈说着再次睁眼看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如果你的推测正确，就说明我们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只是一个可以随手拿走的跑轮，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