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我站在公寓楼下的信箱前，手指微微发抖。
风从巷口斜斜地吹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从老屋的墙角爬出来的。我抬头看了眼头顶那盏昏黄的路灯，灯泡闪了几下，像是随时会断电。七楼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闭着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我记得自己没有订过任何快递，也没有朋友会在这个时间寄信。可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信箱里，却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封，像是被时间遗忘多年，又像是刚刚从某个潮湿的墓穴中爬出。它突兀地躺在一堆广告传单和水电账单之间，像是一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尸体。
信封上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只有用毛笔竖写的三个字——“林晚秋”。
那三个字写得极慢，笔锋顿挫有力，墨色暗红，不像是普通的墨水，倒像是干涸的血，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我盯着那三个字，心跳忽然慢了一拍。这字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像是从记忆的裂缝里渗出的影子，模糊却熟悉。
我犹豫了很久，手指在信封边缘来回摩挲。理智告诉我该转身离开，可某种说不清的执念却驱使着我——仿佛这封信本就该属于我，仿佛它等了我很久。
终于，我伸手，将信取了出来。
信封冰凉，触感滑腻，像是死人的皮肤，又像是被雨水泡过的旧纸。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信封的瞬间，头顶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熄灭，整条巷子陷入死寂。风停了，连远处的车声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猫叫。
那声音尖锐、凄厉，不像是活物发出的，倒像是某种被掐住喉咙的哀嚎，从地底深处传来。我猛地攥紧信封，转身就往楼道跑。
楼梯间里，感应灯时亮时灭，像一只喘息不定的眼睛。我住在七楼，电梯坏了已经三天，物业说要等下周才来修。我数着台阶，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边界上。
忽然，我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是布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老式的黑布鞋，那种我奶奶生前常穿的样式，鞋底厚实，走路时会发出特有的摩擦声。我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楼道里只有我一个人，灯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扭曲拉长，像在跳舞。可我清楚地记得，刚才那脚步声就在身后，距离我不过三步之遥。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冷风，是从我背后吹来的。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上了楼。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门却“咔哒”一声，自己开了。
我站在门口。
门没有锁？我记得出门前明明反锁了。
屋内漆黑一片，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那是我从不点的香。我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灯亮了，客厅一切如常：沙发上的抱枕还在原位，茶几上放着我昨晚喝剩的半杯凉茶，电视遥控器也整齐地摆在桌角。
可当我转身准备关门时，却发现门缝下，正缓缓渗入一张纸。
那是一张信纸，泛黄、边缘微卷，和我手中那封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颤抖着将它捡起。纸张冰冷，仿佛刚从冰水中捞出。我展开它，指尖几乎不受控制地发抖。
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拆开第一封信之前，我不会死。”
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样，暗红如血，笔锋苍劲。可这句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不会死？是谁在写这封信？是威胁？是预言？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诅咒？
我猛地回头看向屋内，确认门窗是否关好。窗帘纹丝不动，房间里没有异样。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像是有谁躲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正透过墙壁、透过空气，静静地看着我。
我冲进卧室，把信塞进抽屉最深处，用几本书压住，又把抽屉上了锁。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书桌的玻璃板下，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
那是用暗红色的痕迹写下的，像是指甲划过，又像是血渍渗透：
“你逃不掉的。”
我猛地掀开玻璃板，下面什么都没有。可那行字却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像烙印一样。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凌晨三点，我听见厨房传来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我明明记得睡前关了总阀。我披衣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冷得像踩在冰面上。厨房的灯开着，水槽里积着半池浑浊的水，水龙头一滴一滴地落着，每一滴都像是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伸手去关，却发现水龙头拧不动。
低头一看，水槽底部浮着一张信纸。
它湿漉漉的，却完好无损，字迹依旧清晰：
“你母亲死前，也收到过这样一封信。”
我浑身一震，几乎跌坐在地。
母亲？她十年前因病去世，临终前一直住在乡下老屋，从没提过什么信。可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我最深的记忆裂缝。
我踉跄着退回卧室，翻出母亲的遗物箱。在一堆旧照片和药瓶底下，我摸到了一个泛黄的信封。
它和今晚那封，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打开它，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林晚秋，你逃不掉的。轮回已启，命书重写。”
落款是——“另一个你”。
我瘫坐在地，冷汗浸透睡衣。窗外，天边泛起一丝灰白，可那光并不温暖，反而像一层薄薄的尸布，覆盖在城市之上。
而我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封没有邮戳的信，不是寄给我的。
它是从“我”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