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
烛洺赫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冥河的风卷起他衣袂上的血迹，泛着黯红的光。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一举一动，你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在本尊的掌心之中。”
九阴身形一震。
烛洺赫的语气不急不缓，慢慢的讲述起了他在千年前就布下的棋局。
“你那荒唐可笑的父亲，他如何一步步被贪欲腐蚀，那被你亲手杀死的母亲，她如何成了你信仰崩塌的起点。”
“你做过的每一件事，本尊都知晓。”
烛洺赫微微抬眸，眼底流光闪烁：“当然，你总能做出一些连我都未曾料到的举动。那也正常，毕竟，本尊将一半神魂分给了灵儿，你做过的很多事……我确实看不透。”
九阴死死咬着牙，银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怒火与不安。
“你没有想过吗？”烛洺赫继续道，声音忽而低了几分，透着冷意。
“为何你能一路走到今天，所向披靡？”
“为何在你之前，那些自称‘九阴’的人，一个个都在崛起前夕，突然消失？”
“为何你的路，似乎顺得过分？”
九阴呼吸一滞，心口骤然抽紧。
烛洺赫淡淡一笑，眸光如刀锋般冷冽。
“只是因为，时间未到。”
“你，只是棋盘上最后一颗落子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血色在唇角晕开，却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当年，本尊失去了最爱的人，一心求死。”
“后来，有人告诉本尊，若能忍下去，终会等到她重返人世。”
“所以，我选择了等。”
“可你知道，要让一个人突破天地法则、再度重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烛洺赫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哀伤。
“那代价，就是让本尊，无数次经历她的死。”
“每一次都看见她消逝，每一次都无能为力，每一次都在等待下一次重逢。”
他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光如火。
“本尊……受够了。”
“我不想再忍，不想再一次次看她死在我面前。”
“而且，留给本尊的时间，已经不多。”
血色的唇轻轻弯起，他的声音从冥河深处传来，平静而致命。
“所以……”
“‘九阴’的预言，便由此诞生。”
“本尊加快了她回归的进程。”
烛洺赫的声音很轻。
“为她聚拢信仰，为她重塑神魂，从第一步起，一切，皆在本尊的计划之中。”
他抬眸，目光穿过冥河的血雾，落在九阴身上。
“九阴……不。”
他轻轻摇头，语气转为沉缓。
“该称你为，欧阳楠。”
那一声“欧阳楠”，带着某种审判的力量。
烛洺赫微微一叹：“我很同情你。”
“你只是一个被莫须有的信仰推上祭台的凡人，一个从未被问过意愿、却被强行冠上‘救世主’之名的孩子。”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怜悯与疲惫。
“二十年前，十狱之灾时，本尊于心不忍。”
“本尊原本想救你一命，将你从那泥潭里拉出来。”
“你还记得那一天吗？”
九阴的呼吸，微微乱了。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国主大人的模样。
当时的他，是狂热而执拗的“救世主”。
他以“神”的名义闯入幽冥国十狱，释放了无数被囚禁的罪人，那一刻，他被人群簇拥着，被呼喊着，被信仰淹没。
那场叛乱蔓延得如同烈火，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九阴被信徒们推着往前逃，而在混乱的尽头，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回头。
烛洺赫就立在那里。
那是九阴第一次，也是终其一生都忘不了的一个画面。
高高的城壁之上，烛洺赫立于风中，暗红色的衣袂翻飞，双手负在身后。
他没有怒斥，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九阴。
那双眼，冷漠无情。
九阴那时以为自己赢了。
他以为自己成功撕裂了国主的神威，闯进了幽冥国最深处的牢狱，让那所谓的“神”蒙羞。
他以为，烛洺赫只是被打败的神。
他甚至因为那一战耗尽了烛洺赫的神魂，让他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沉眠这件事，骄傲到有些膨胀。
可是此刻……
当他与那双眼再次对上，九阴忽然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
那天，那一刻，那目光中分明不是愤怒，也不是冷漠，而是……怜悯。
烛洺赫轻声叹息。
“本尊当时若出手，你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但我没有。”
“因为那时的你……”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残忍的悲哀。
“还只是一个被谎言蒙蔽的孩子。”
“只是本尊未曾料到，从那一天起，你的每一步，都向着沼泽的更深处，迈进一步。”
“当然，本尊不会大言不惭的审判你，我背负的命运，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会为了我曾经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小九……”听见这句话，单灵灵终于忍不住了，她低声打断了烛洺赫的话，“那不是你的……”
“灵儿，不周山倾塌，人间界生灵涂炭，这笔账是我的，我躲不掉。”
“幽冥国，是我的囚牢。”
烛洺赫自嘲的摇了摇头。
“不过没有关系，我早就做好了觉悟。”
“欧阳楠，我希望你，也为你身上所背负的命，做好准备。”
“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躲不掉，逃不开。”
“本尊的承诺，师父拜托我的两件事，我都做到了，就算此刻要让本尊背负天命，也无悔。”
“那你呢？”
“你能做到无怨无悔吗？”
九阴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烛洺赫说的话，一直没有回应。
他浑身松懈了下来，肩膀轻轻颤抖着。
本以为自己能比肩神明，甚至能超越神明，却在最后一刻，发现这一切，全都是被自己瞧不上眼的神明，一手布下的局。
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一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在被这个怜悯着他的“敌人”，尽收眼底。
“欧阳楠，你是腾蛇族人，更是欧阳长老的后人……”
单灵灵见到九阴完全的泄了气，微微松了口气，她朝着九阴迈出一步。
“给我欧阳家的族牌。”
“只要这块族牌还在，我答应过欧阳爷爷，会为他和他的后人，免一次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