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冥河上缓缓摇曳，单灵灵的歌声仍在回荡，音调悠远，隔着万年时光。
王子煦几乎耗尽了魂魄力量，为烛洺赫疗伤后早已筋疲力尽，此刻瘫在舟尾，仰望着那片墨黑如漆、连一颗星子都没有的穹顶，眼神空茫。
烛洺赫倚在单灵灵身侧，半闭着眼，静静听她唱着那些熟悉的调子，唇角含笑。
直到……
“尊上！夫人！”
突如其来的呼喊打破了宁静，冥河的水面骤然翻涌，小舟轻轻一晃，蛇婆撑稳长杆，顺势回头，兜帽下那双苍老的眼眸望向来处。
一艘巨大的幽冥渡船破水而来。
船首站着玄狐，她拼命对着单灵灵挥手，激动得声音都发抖：“尊上！夫人！”
“我们来了！”
接应的人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抵达冥府。
单灵灵轻轻握了握烛洺赫的手，低声提醒道：“小九，玄狐他们到了。”
“嗯。”烛洺赫微微点头，“听见了……玄狐的嗓子，一如既往的大。”
单灵灵被逗笑了，眼角的疲意散去几分，她转头朝玄狐喊道：“烛洺赫他伤还没好，你们想办法帮帮忙！”
玄狐连连应声，转身招呼玄豹，大船缓缓靠近，一块厚重的木板出现在两舟之间，稳稳搭起一座桥。
“能站起来吗？”
单灵灵俯身问。烛洺赫没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王子煦哎哟着爬起身来，与师姐一左一右，小心地扶起他。
踏上木板时，单灵灵回头看向蛇婆，语气带着真心的谢意。
“谢谢你。”
蛇婆微微一笑，俯身行礼：“神女大人不必多礼，这是老妇分内之事。”
“……你也知道九阴神女的事？”单灵灵一怔。
蛇婆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当然。烛龙神尊早已将您的名号告知冥府。老妇与神荼、郁垒二位大人，皆昼夜祈愿，盼您重归。”
单灵灵无言。
好吧，这果然是烛洺赫的风格。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终是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在玄狐与玄豹的搀扶下，他们终于登上了那艘幽冥巨船。
回望那叶小舟，单灵灵心中忽有几分怅然，那船小得可怜，却稳稳载着他们穿越了神界与灵界的界限。
蛇婆没有再抬头，只是轻轻撑着长杆，下一刻，她的身影化作浓雾，渐渐模糊，最终变成缕缕青烟，消散于冥河的水面上。
单灵灵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眼前的大船，这船船体方正，帆翼如幕，四面巨帆在冥河之风的牵引下鼓荡开来。
古朴而宏伟的冥舟，果然透着烛洺赫一贯的气派。
整艘船通体黝黑，龙纹盘绕，四周数十根巨桨此刻无人操控，却自动起伏，齐齐划动着幽暗的河水。
玄豹稳稳地立在船舵旁，双手扶舵，神情专注，生怕偏离了航向。
玄狐则在忙里偷闲地张罗药物。
她早知神尊此行凶险，回幽冥国时特地搜罗了能治疗创伤的灵草，如今正抱着药罐子，在甲板边一通小心熬煮。
王子煦赶紧凑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小扇子，帮忙看起了火。
不过，无论玄狐还是王子煦怎么劝，烛洺赫都不肯回舱休息。
他只是执拗地拉着单灵灵，在船首坐下，任由幽风从冥河上吹来，发丝轻扬。
单灵灵也拿他没辙，只能让玄狐拿出来一件大氅，让烛洺赫披在肩头，而烛洺赫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她。
单灵灵被他看得脸颊微烫，终于受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烛洺赫笑了，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疲惫的沙哑。
“我以为这一次……是真的有去无回。”
单灵灵的心口一紧，随即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却带着鼻音。
“所以你就不打算让我说话，一口气把遗言全交代了，是吧？”
她凶巴巴地瞪着他：“烛小九，你真没良心。”
“你以为凭你那几句话，就能让我在你死后过得轻轻松松、愉愉快快？”
“做梦去吧！”
她越说越气，伸手戳了戳他脑门。
“还让我忘了你，有那么容易就忘得掉的吗！”
“以后再敢这样，我就把你关在上龙天，谁劝都没用，连门都不许你踏出去！”
烛洺赫怔了片刻，随即笑出声来，那笑意里有一点无奈。
他低声应道：“好，听灵儿的。”
“我发现你一天好的不学，尽学一些有的没的。”
单灵灵撅起嘴：“跟为师在一起这么久，没学到我的大大方方，倒学会我遮三阻四的本事了？”
“还说让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那你呢！”
“要不是看在你还有伤在身，我顶要找你好生算算账。”
“嗯。”
烛洺赫又轻轻地点头，拉过单灵灵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师父想怎么算，都可以。”
就在两人絮絮叨叨之间，玄狐的第一锅药，在她魂魄力量的催动下，很快就熬好了。
小狐狸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走到了烛洺赫面前。
她不敢仔细去看烛洺赫胸前的伤，只是稳稳地把药碗递给他。
“尊上，喝点药吧。”
其实，烛洺赫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硬扛下天雷，又被万链穿胸，加上昆仑墟的极寒冰原，对他的龙焰压制实在是有些大。
那可不是普通的伤。
不过害怕单灵灵担心，他并没有告诉她，但是单灵灵坚决秉承伤病员就该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做的原则，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药碗。
“……”
药水黝黑，苦涩的味道迎面扑来，单灵灵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果然是王子珩留下的药方子……
玄狐倒是学到了精髓。
苦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精髓。
只是，这药虽苦，疗效却佳，单灵灵将药碗端到了烛洺赫面前，用勺子舀起，轻轻吹了吹。
“小九，喝了吧，喝了就好了。”
“对啊，尊上。”玄狐认真的点头，“冥府到幽冥国的通道属下已经开启，以幽冥渡船的速度，一会就能回去。”
“属下已经通知玄虎了，咱们等会直接去冰魄寒渊，让尊上的心脏归位。”
“接下来，尊上只需好好养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