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讨厌咯？”
烛洺赫趁机往她身边挪了挪，几乎是半个身子倚在她榻边，眼底带着点笑意，像一只捡到糖的狐狸。
“别得寸进尺。”单灵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些。
“那我可要寸寸进了。”烛洺赫笑得意味深长。
她刚要抬手揍他，却忽然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手指的温度顺着肌肤一点点蔓延开来，冰凉，却又带着那龙焰的温度，有一种某种能让人浑身发软的情绪。
“你又想干嘛？”
她瞪了他一眼，脸颊却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烛洺赫低头，眼神灼灼，“师父是不是在怕我？”
“我怕你个大头鬼。”
“可你耳尖红了。”
“我那是被药辣的。”
“你明明没喝第二口。”
“你是不是还想挨揍？”
“如果师父想，那我甘愿领罚。”
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廓说出来的，呼吸缠绕之间，气氛陡然紧绷。
单灵灵心头乱跳，狠狠推了他一把，耳根都快烧起来了。
“滚远点！”
她咬着牙低声吼了一句，却还是没能止住烛洺赫眼里逐渐泛开的笑意。
“师父，小九的偏殿已经收拾好了。”
房门外传来羊牧之的声音，单灵灵仿佛听见了天籁，立刻喊了一声：“牧之，你进来！”
“好。”
羊牧之走进寝殿，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烛洺赫挽着单灵灵肩膀的手上，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目光干净利落地移开了。
“师父。”他恭敬开口。
“你现在带小九去看看他要住的地方，顺便盘盘他还缺什么，要是缺，就陪他出去采买。”
单灵灵一口气说完，语速快得像要把人赶出门一样。
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赶紧让烛洺赫离开自己视线！
羊牧之跟了她多年，自然听得出她话里那点迫切的意味，于是也不再废话，只是笑了笑，转头挑眉看着烛洺赫。
“小九，走吧。”
“好。”
烛洺赫的手指在她肩头轻轻一划，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扶着她靠在床榻边，乖乖跟在羊牧之后头，临走还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寝殿门终于合上。
单灵灵长长吐了口气，瘫坐回床上，望着手中那半碗药水，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就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终于清净了。
她终于可以理理这些天雷滚滚的真相了。
简单说来，就是单灵灵前些日子去到人间界，途中无意间捡回来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徒弟，小九，其真实身份，是正儿八经的烛龙。
烛龙啊！
那可是自开天辟地之时便已存在的神明。
相传，混沌未开之时，第一条烛龙便与盘古一同诞生，盘古劈开天地，而烛龙则吞尽混沌，化作秩序，撑起天地的边界。
它睁眼便为昼，闭眼即为夜，才有了最初的昼夜交替。
再往后，三皇登临神界，成为至高的神明，而烛龙一族，则从法则的缔造者，渐渐沦为三皇眼中的异类与威胁。
尤其是在伏羲眼中。
说到底，烛龙不善战斗，他们不为征伐而生，而是以“秩序”本身为根，天地万象皆因他们而有界限。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三皇统治权威的一种“冒犯”。
于是，作为神界战神的伏羲，选择了讨伐。
就如同他曾命腾蛇一族征伐窃脂一样，伏羲挥军出征。
打着“重整神界秩序”的旗号，寻找些莫须有的罪名，便将曾经被尊为至高神只的烛龙、凤鸟等远古神族，统统拉下了神坛。
王子珩他们白泽一脉，也一度遭遇牵连。
若非白泽族性本温和，王子珩的父亲更在战火初起之时便早早向女娲表明心迹，甘愿以“瑞兽”之名，臣服三皇，远离权争，是非不问，不涉朝政。
恐怕如今白泽也早已不复存在。
而烛龙一族则不同。
他们秉性刚烈，天生傲骨，怎肯向自称三皇的晚辈俯首？
那一战，注定了血雨腥风。
最终，烛龙一族惨遭覆灭，几乎被连根拔除，史册之上，自此再无“烛龙”之名。
直到今日，世人皆以为，烛龙已然湮灭于史尘之中。
可事实上，只有单灵灵他们极少数几人知道，这天地之间，还残存着最后一缕血脉。
那就是她，单灵灵，亲手捡回、亲自教导、亲密无间的小徒弟。
烛洺赫。
单灵灵只觉脑门发胀，一阵阵隐隐作痛。
她实在搞不清楚，烛洺赫那温顺得近乎讨好的模样究竟是出于真情，还是只是想让她帮他守住这个秘密。
为了不被揭穿身份，甘心屈就？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
但话既已出口，说了要护他周全，她就一定会尽全力守住这个承诺。
“唉……”单灵灵长叹一口气，抬手捏住鼻梁，把那碗药一口闷了下去。
苦得她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真难喝。
王子珩那家伙也不知道从哪翻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子，每一贴都比毒药还难以下咽。
疗效倒是一如既往的神奇，但这味道……啧。
算了，先忍着。
她得尽快恢复，腾蛇族的事，还等着她来处理。
这次与窃脂的正面交锋，腾蛇族确实伤了元气。虽然她运气好，靠着命悬一线间出现的烛龙才捡回一条命，但……
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呢？
他们跟随她而战，为了对抗伏羲的阴谋而奋不顾身，最后却连个全尸都未能带回。
单灵灵将自己埋进被窝，身上明明盖着厚实的锦被，心里却只觉得一片冰凉。
她的命，是侥幸活下来的。
但那些没能活下来的族人……
他们的命，又该如何偿还？
单灵灵是族长，是背负起了所有族人安居乐业使命的人，可是却也是因为她，那些本该有着美好生活的战士，统统殒命。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
单灵灵躺在床上，思忖着，一直到了半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睡太久了，现在的单灵灵毫无睡意。
她下意识的伸手在枕边摸了摸，却抓了个空。
小九不在那里。
单灵灵侧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枕边，一时间心头上冒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好像……已经习惯了小九在自己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