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煦实在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玄豹不愧是天地五界中脚程最快的那一个，明明身高差不多，王子煦却跑得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玄……玄豹……”王子煦实在受不了了，哮喘似地开口求饶，“你能不能……等等我啊……”
玄豹略一犹豫，还是放慢了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透着一股调侃：“掌事大人得多练练体力啊。”
“想想你师父，当年还跟我比赛竞走呢。”
王子煦边喘气边无语地朝他挥了挥手：“练，练……我练行了吧……”
他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问：“不过，仇澜咋办？就这么把它扔那儿？”
“不然呢？要不你揣着走？”
玄豹挑了挑眉，语气轻松：“放心，那金笼是尊上亲手打造的，哪怕给仇澜天大的本事，它也别想从里面出来。”
玄豹放慢脚步后，王子煦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喘着气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玄豹却没正面回答，只是偏头冲一旁巡逻的护卫喊了一声：“你，过来。”
那名身穿暗红盔甲的护卫立刻小跑过来，站定后恭敬行礼：“玄豹大人！”
“把这个送去膳房。”玄豹随手将手里的盘子塞给他，语气淡淡。
“遵命！”
护卫接过盘子，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王子煦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他移动，直到这时才真正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这地方……未免也太宏伟了。
天色幽暗，仿佛浓墨倾泻，死死压在天穹之上。
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几道火红的光脉在远空缓缓游走，如血液在天地间流淌。
一切都沉睡着，安静得可怕。
脚下，是一座恢宏广阔的广场。
地面以温润的白玉铺设而成，光洁如镜，白玉之间嵌着细细的纯金线条，在夜色倒映中流光溢彩。
那片死寂的天幕仿佛也落到了地上，又被金光镀得灿灿生辉。
王子煦瞠目结舌，半天没能把嘴合上。
“这……是哪儿啊？”
“……”玄豹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尊上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
“黄泉王殿。”
他说着，抬脚踏入一条玉石与黄金交织铸成的回廊，王子煦连忙跟了上去。
“你刚才休息的地方，是尊上的偏殿，尊上平日并不住在黄泉王殿，他的主殿在上龙天。”
“只有在事务紧急、来不及回去的时候，他才会在偏殿小憩片刻。”
那是姐夫的房间啊……
王子煦赶紧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看到好多卷轴……”
“嗯，尊上画的。”玄豹回得自然，“他平日喜欢写字作画。”
“我好像还看到一个人，穿红衣服……那是谁？”
王子煦皱了皱眉，他不觉得姐夫那种人会对着铜镜画自画像，刚刚确实也没有时间让他拿起其中一幅来细看一番。
玄豹沉默了一瞬，像是思索，又像是克制。
良久，他才低声道：“是夫人。”
“师姐？！”
“尊上只画夫人。”玄豹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笔下，天地万象皆可隐去，唯独夫人不曾缺席。”
“最开始，我刚到幽冥国的时候……”玄豹似乎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去，“那会儿，人间大概还是春秋战国。”
“我那时还是个没化形的小豹子，被尊上救回，他担心我伤重未愈，常把我带在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豹子天生好动，根本闲不下来。”
“有一回，尊上上朝，我便自己在黄泉王殿里乱跑，误闯进一间偏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夫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点儿震撼与感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夫人的画像。”
“那间偏殿，与黄泉主殿差不多大，墙上、地上、梁柱之间，凡是眼睛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挂满了夫人的画像。”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夸张：“真的，是挂满了，层层叠叠，到处都是。”
“我当时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玄豹低声感叹，“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幅画前，想看得更清楚些。”
“那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夫人。”
“画上的女子笑颜灿烂，穿着一袭红裙，艳得惊心动魄，艳得让人不敢直视，我看着她，她却仿佛正对着我伸出手来。”
“真的……栩栩如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只有脚步声在白玉铺地上清脆回响，轻响如滴水，敲打在夜色深处。
王子煦忍不住开口：“然后呢？”
“然后……”玄豹似是被勾起了更深层的记忆，语气轻了一分，“就在我沉浸在画中时，尊上出现了，抓了我个正着。”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真正动怒。”
“他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拎起我，毫不留情地我从那间偏殿扔了出去，我在玉阶上滚了好几圈，狼狈地停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玄豹说着，抬头望向头顶的金色梁柱，仿佛能透过岁月看到那时的场景。
“殿门只留了一道窄缝，视线很模糊，但我却永远记得那一幕。”
“尊上双膝跪在偏殿中央，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幅卷轴捧起，紧紧抱在怀里。”
“他低着头，像是在说什么，很轻很轻，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王子煦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姐夫……他说啥了？”
玄豹摇了摇头：“听不清。”
“但我记得他的神情。”
“他看起来……既愧疚，又心疼，就像是在安抚画中的人，像在对她解释，又像是在请求她的原谅。”
玄豹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难得的温和与庄重：“再后来，第一任玄虎，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位玄虎的母亲，她告诉我。”
“画中的女子，是尊上的爱人。”
“是我们幽冥国的夫人。”
“那间偏殿，尊上从不让外人踏足。”
这句话说完，两人走出了长廊，玄豹的脚步停在了一根玉柱旁。
王子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两排高大的玉柱，有十八根，柱身上缠绕着黄金雕刻的烛龙，仿佛活物般，蜿蜒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