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和古老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洗涤着吴念近乎涣散的意识。
他“看”向四周，这里并非物质世界，而是一片由纯粹“信息”与“可能性”构成的海洋。
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从未听过的知识、已然发生或可能发生的文明兴衰，如同气泡般在此生灭、流淌。
这里是万界的起点，也是终末的归墟——起源之海。
“我……死了吗？”吴念的意识发出疑问。
“生与死的概念，在此地并无意义。”那声音回应，它似乎并非某个具体存在，而是这片信息海洋本身的意志，或者说，是宇宙底层规则的具现化。
“你以自身为引，引爆规则，其强烈的‘存在性’波动与‘起源之心’的共鸣，使你的一缕本质得以穿透维度，抵达此处。用你可理解的话说，你是以‘信息态’存在于此。”
吴念感受着自身，确实没有了肉身，也没有了圣力，只剩下最纯粹的意识与记忆，以及与那枚布满裂痕、悬浮于他意识核心的“起源之心”的微弱联系。
“观察者文明……他们也曾抵达这里？”吴念问道。
“是的。他们是少数能凭借自身科技与意志，触摸到此地的文明之一。”信息海意志（暂称）回应，“他们试图在此寻找对抗‘终焉湮灭’的方法，甚至想改写底层规则。但最终，他们失败了。”
“失败？为什么？”
“因为‘平衡’。”意志的声音带着一丝亘古不变的韵律，“‘起源之海’蕴含无限可能，但宇宙的运行基于一种动态的平衡。
‘秩序’与‘混乱’，‘创造’与‘毁灭’，‘存在’与‘虚无’……观察者文明试图强行施加绝对的‘秩序’以对抗‘终焉’（极致的‘虚无’），这本身就在破坏平衡，引来了‘宇宙之癌’的纠正。
而‘暗影议会’则走向另一个极端，试图拥抱‘混乱’与‘虚无’来寻求畸形的生存，同样不被允许。”
吴念沉默，他想起了联邦的道路，他的混沌大道。
“那……什么样的道路，才能被允许存在？”
“没有道路会被‘允许’或‘禁止’。”意志道，“‘起源之海’只负责记录与演化。
能否在平衡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延续下去，取决于文明自身的选择与力量。
你所走的‘混沌’之路，包容秩序与混乱，强调演化与抗争，是一条充满变数，但也蕴含生机的道路。”
“那我该如何回去？我的文明正在危难之中！”吴念急切地问道。
“回去？可以。
但你需要付出代价。”意志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引爆规则，意识得以进入此地，已是侥幸。
若想重塑信息体，重返现实宇宙，需要消耗巨大的‘存在本源’。而你目前唯一能支付的‘货币’，便是你与‘起源之心’的深度联系，以及……你关于此地的大部分记忆。”
代价是遗忘与削弱？吴念的意识剧烈波动。
忘记这里的见闻，忘记关于宇宙本源的认知，甚至可能削弱对“起源之心”的掌控？
但想到正在血战中挣扎的联邦，想到山鬼、封九山、陈枫、莫千机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想到亿万人族的存亡……
“我同意。”吴念的意识没有任何犹豫，“请送我回去。”
“如你所愿。”
一股浩瀚的力量包裹住吴念的意识与那破损的“起源之心”。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快速剥离、封存，关于“起源之海”的玄奥感悟迅速变得模糊，与“起源之心”的联系也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剧烈的撕扯感传来，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
现实宇宙，联邦首都星外，那片规则崩坏后逐渐平息的虚空。
原本吴念自爆的区域，空间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一点微弱的混沌光芒亮起，随后迅速扩大，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光芒散去，吴念的身影重新出现！
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境界更是从圣尊跌落至堪堪天人境初期！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望向四周的星空，脑海中关于“起源之海”的记忆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和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为了对抗强敌，做出了极端的选择，然后……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
“元首！是元首！元首回来了！”
附近巡逻的联邦舰队发现了他的身影，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消息如同光速般传遍整个联邦！
他还活着！
尽管状态极差，但他的回归，本身就是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封九山、莫千机等人第一时间赶到，看到吴念虚弱的样子，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封九山虎目含泪。
“快，送元首回‘方舟’疗伤！”莫千机立刻安排。
吴念在被送入医疗舱前，紧紧抓住莫千机的手，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问道：“战局……如何？
山鬼……前辈呢？”
莫千机神色一黯，沉痛道：“‘虚空编织者’因未知原因崩溃后，我军压力大减，已逐步稳住防线，并开始反击残留的净化者单位。
但‘暗影议会’的要塞在您……消失后，也突然撤离，不知所踪。
山鬼前辈它……它为了掩护您，硬抗了‘引路人’一击，重伤濒死，此刻正在‘方舟’核心由生命源液吊着最后一口气……”
吴念闻言，心中一痛，强烈的愧疚与愤怒涌上心头。“带……带我去看他！”
他知道，战争还远未结束。他失去了很多，但至少，他回来了。
联邦还在，希望就还在。
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重新变得强大。
而这一次，他带回的，不仅仅是生命，或许还有那来自“起源之海”、即便被遗忘也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一丝关于“平衡”与“可能性”的本能认知。
联邦的废墟之上，新的希望，正在顽强地萌芽。
吴念的回归，如同久旱甘霖，滋润了联邦近乎枯竭的士气。
尽管他本人虚弱不堪，境界大跌，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支柱。
在“方舟”核心的生命源液和联邦不惜代价的资源倾斜下，吴念的伤势和修为开始缓慢恢复。
他每日除了疗伤，便是守在生命维持装置旁，看着里面那具残破不堪、被洪荒煞气与规则创伤折磨的庞大身躯——山鬼。
“前辈，我一定会救醒你。”吴念握着冰冷的装置外壳，低声承诺。
他能感觉到，山鬼那不屈的战魂并未彻底熄灭，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
与此同时，联邦的重建工作也在封九山等人的主持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得益于“虚空编织者”的崩溃，来自“宇宙之癌”的直接压力骤减。
残留的净化者单位在联邦舰队和“秩序枷锁”阵法的清剿下，逐渐被肃清。
虽然星域满目疮痍，无数星球化为死地，但至少，文明得以延续。
与精灵族、兽族等势力的联系也重新恢复。
此次共同面对危机（尽管各自为战），让彼此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一个以联邦为主导，更加紧密的“泛宇宙生存联盟”雏形，开始在废墟之上悄然构建。
共享技术，互通资源，共同预警，成为了许多幸存文明的选择。
莫千机领导的科学院，则全力投入到对“暗影议会”撤离后遗留的痕迹、以及吴念带回的（尽管记忆模糊）关于高维信息态的研究中。
他们试图找到追踪“暗影议会”的方法，并探索意识、信息与物质宇宙更深层次的关系。
一年后，吴念的修为恢复至天人境巅峰，但想要重回圣尊，乃至更高，需要新的契机与感悟。
他对“混沌大道”的理解，因那段模糊的“起源之海”记忆，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和内敛，不再追求极致的力量，而是更注重“演化”与“平衡”。
这一天，他正在“方舟”数据库尝试梳理自身感悟时，一段极其隐秘的、来自“观察者文明”最高权限的加密信息，因他灵魂中那丝未被完全抹去的“起源”印记，而被触发解锁。
信息的内容，让他浑身剧震！
这段信息并非关于“终焉湮灭”，而是关于“宇宙之癌”的真相！
“‘宇宙之癌’，并非某种外来威胁或自然机制，它是上一个宇宙轮回周期中，某个试图强行修改规则、对抗‘终焉’失败后，其文明集体意识与崩溃的规则融合形成的……‘怨念集合体’！”
信息揭示，“宇宙之癌”的本质，是上一个轮回的“绝望”与“错误”的延续！
它本能地憎恨一切试图“改变命运”的文明，尤其是那些走上了与它前世相似道路的文明！
它的“净化”，更像是一种基于恐惧和憎恶的、扭曲的“自我保护”！
而“暗影议会”中，很可能就隐藏着知晓部分真相，并试图利用甚至控制这股“怨念”力量的存在！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
也让吴念对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对抗“宇宙之癌”，不仅仅是力量层面的较量，更是理念与道路的碰撞。
而“暗影议会”，其威胁程度可能比想象中更高。
就在他消化这个惊人真相时，医疗中心传来了好消息——在生命源液和不死神桑（通过远程输送本源）的共同努力下，山鬼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并且有了一丝微弱的意识波动！
吴念立刻赶到医疗中心。只见生命维持装置中，山鬼那残破的身躯上，开始有细小的肉芽在蠕动，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愈合声，那紧闭的金色瞳孔，睫毛微微颤动。
“前辈……”吴念轻声呼唤。
许久，山鬼那巨大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那熟悉却带着无比疲惫的金色瞳孔。
它看着吴念，喉咙里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沙哑的声音：
“小……小子……没死……就好……”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吴念瞬间热泪盈眶。
战友归来，真相初现，联盟初建。
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终焉”的阴影依旧笼罩，“暗影议会”潜伏在侧，“宇宙之癌”的真相令人心惊。
但此刻，站在“方舟”的观测台上，望着窗外逐渐恢复生机的星域，以及远方那些闪烁着友方信号的星系，吴念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希望。
文明的征程，从未止步。
个体的力量或许渺小，但当无数意志汇聚，当正确的道路被践行，希望之火，便能在废墟上重燃，照亮通往未来的黑暗。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陆续赶来的封九山、莫千机、陈枫，以及医疗舱中缓缓恢复的山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正的笑容。
“辛苦诸位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