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3日上午,我正蹲在病房门口削苹果,抬头就看见丽丽拎着个印着碎花的保温桶站在走廊尽头,额头上还沾着点雪星子。她看见我手里的苹果皮像条没断的银链子拖到地上,“噗嗤”一声笑了:“常书,你这削苹果手艺还是没长进,跟1997年给我削的那只一个德行。”
这话一出口,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哄笑。靠窗床的李大爷拍着被子喊:“小两口这开场白够意思!常书啊,你可算不用当‘全能女婿’了!”我脸一红,把削好的苹果塞给丽丽,转身去给二柱叔掖被角,他正眯着眼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朵菊花。
说起来我这“最佳女婿”的名声,在医院住院部可是响当当的。一个月前我带着大柱叔和二柱叔来bJ的时候,俩老人一个肺癌、一个白血病,走三步喘两步,连挂号都得我两边搀着。第一天办理住院手续,我抱着俩老人的病历本在各个窗口间狂奔,愣是把军大衣跑成了短袖,护士长见了都打趣:“你这体能不去当运动员可惜了。”
刚开始那几天才叫真热闹。二柱叔要住在无菌的环境中,对吃饭还有严格的要求,我就从租的民宿里每天炖汤拎过来,保温桶换了三个,最后干脆买了个电炖锅搁在病房卫生间门口——护士查房见了都乐:“常书,你这是要把病房改造成小厨房啊?”我陪着笑递上刚炖好的排骨汤,护士长尝了一口,第二天就特许我用护士站的微波炉。
大柱叔更有意思,住院没事干就扒着窗户看楼下车水马龙,“常书,还是大城市的车多,车漂亮!”有回我去取药,叮嘱护工小张照看一下,结果回来就看见大伯跟着小张学用智能手机,俩人手忙脚乱的,手机差点掉病友的粥碗里。
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病友们的“八卦大会”。每天下午输液的时候,病房里就开始传我的“光辉事迹”,版本越传越离谱。从“常书为了岳父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到“常书偷偷给岳父存了五十万养老钱”,最后居然传成了“常书是上市公司老板,为了陪老人住院才假装普通职工”。
有回一个新住院的大姐拉着我问:“小伙子,你这公司还招人不?我儿子刚毕业。”我赶紧解释:“大姐,我就是个小县城的普通律师,不是什么老板。”结果大姐撇撇嘴:“小律师能有这么多钱,一下给两位癌症病人治疗,我才不信!”
丽丽来的那天,元月2日,正好赶上医院组织病友联欢会。她刚把保温桶里的红烧肉端出来,就被护士长拉去当临时主持人。我本来还担心她紧张,结果她拿起话筒就说:“各位叔叔阿姨,我是孙二柱的女儿——丽丽,这段时间多亏大家照顾我家这两位老人,今天我给大家唱首《甜蜜蜜》,祝大家早日康复!”
她一开口,我就愣住了。丽丽的嗓子什么时候这么亮,怎么唱得这么好。
“常书,想啥呢?红烧肉要凉了!”丽丽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看见她手里举着块红烧肉,正冲我挑眉。病友们跟着起哄:“常书快吃!”我张嘴咬了一口,香得直皱眉——还是当年那个味道,甜里带点咸,是丽丽的拿手绝活。
丽丽来了以后,我的“工作量”确实减轻了不少,但也多了新的“烦恼”。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去买新鲜的蔬菜,回来给俩老人擦身洗脸,比护工还专业。有回护工小李来上班,看见丽丽正给二柱叔按摩,手法比他还熟练,忍不住感叹:“丽丽,你这手艺在哪学的?比我们护校教的还厉害!”丽丽笑着说:“我是卫校毕业,学过一点皮毛,和你们专业的没法比。”
这话要是别人说,可能得有点尴尬,但从丽丽嘴里说出来,却带着股爽朗的劲儿。有回新来的实习医生不知道情况,问丽丽:“姐姐,您以前是做护理工作的吗?”丽丽刚要开口,岳父就抢着说:“我闺女以前是卫校毕业的,都毕业十六七年,照顾人最有经验!”我赶紧给实习医生使眼色,后来护士长跟我说:“常书,你媳妇心态真好,这姑娘不容易。”
元旦过后的第十天,大柱叔的指标好多了。有天下午,我和丽丽陪着俩老人在楼下花园晒太阳,大柱叔看着远处的天安门方向,突然说:“常书啊,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看升国旗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国旗护卫队呢。”丽丽赶紧点头:“好啊,等我爸也好点了,咱们四个一起去,我给你们拍照片。”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丽丽靠在我肩膀上,小声说:“常书,这些年委屈你了。”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却很有力。
我笑着说:“不委屈,坚持就有希望。”
正说着,就看见护士长举着手机跑过来:“常书,丽丽!你们上医院网站了!标题是《最暖女婿携妻照顾两位老人,病房里的爱情太好磕了》!”我们凑过去一看,照片上是丽丽给二柱叔喂汤,我给大柱叔揉腿的画面。
晚上我给养母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常书啊,妈就知道你没看错人。丽丽这孩子,苦尽甘来了。”我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场景,丽丽正给俩老人读报纸,岳父和大伯听得津津有味,病友们凑在旁边听,时不时插句话,笑声从窗户飘出去,融进了bJ的夜色里。
临睡前,丽丽坐在我旁边削苹果,这次削得格外好,苹果皮完整地连成一条线。她把苹果递给我,说:“常书,明天我去给你买件新羽绒服吧,你看你老是穿着一件军大衣,都有味道了。”我咬了口苹果,甜丝丝的汁水流进心里。窗外的路灯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我们走过的这十六年,虽然弯弯曲曲,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
我突然想起1997年冬天,我去梨花乡卫生院接丽丽下夜班,她说:“常书,冬天过去了就是春天,咱们总会等到花开的时候。”现在看着病房里温暖的灯光,看着身边笑盈盈的丽丽,看着床上安睡的二柱叔,我知道,我们的春天,早就来了。
至于“最佳女婿”这个名声,我知道,我可能未必实现。毕竟我已经结婚五次、离婚五次了,在我的亲人中早就“名声”坏了。现在,毕竟能吃到丽丽做的红烧肉,谁还在乎什么名声呢?
? ?欢迎好友打赏、投票、收藏,有建议交流请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