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九方怀生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一般，全然不顾形象地用双手捧住云虹那张娇俏的脸庞，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端详起来，仿佛要把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纹路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记忆之中。
九方怀生那双原本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此刻已经被泪水所淹没，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滴落在云虹白皙的面庞上。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这些奔涌而出的泪水到底代表着喜悦还是悲伤。
他只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正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云虹则静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九方怀生，眼中多了几分思绪。
她轻轻地开口，声音柔和而又坚定：“大哥哥，你身上的气味很是熟悉，我好似闻到过。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还在襁褓之中，尚未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但即便如此，那个味道仍旧遗留在我的脑海之中。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们一定相识。”
听完云虹这番话，九方怀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一把将云虹紧紧拥入怀中。
云虹尚处于懵懂无知的年纪，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凭借着对气味的记忆，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和重重的迷雾，与他再次相遇，换了一种方式记住了他。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九方怀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喉咙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艰难而沉重。
云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同时，空气中弥漫着苦涩如黄莲般的哀伤，又有香甜似花蜜一般的喜悦。
她心中顿时明悟，此时此刻，九方怀生的内心正交织着欢喜与悲愤两种极端的情感。
“看来我跟大哥哥确实相识，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云虹眨巴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九方怀生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气来，却不敢直视云虹那纯真无邪的目光。
只见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着云虹的手，转而轻轻地捏住她的双肩，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必须回到青枫山去。”九方怀生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云虹听到“青枫山”三个字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大哥哥竟然也知道青枫山的存在。
这一发现让她越发坚信自己与九方怀生之间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九方怀生那双略显粗糙的大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大哥哥呢，会不会跟我一起回去？”
面对云虹充满期待的眼神，九方怀生彻底慌了神。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回答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微生雨看出了九方怀生的窘迫与为难，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他要是跟你走了，留下我这个连饭都不会烧的人可怎么办。”
说完，还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引得众人不禁莞尔一笑。
云虹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先是好奇地瞧了瞧微生雨的面容，然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九方怀生，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接着，云虹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般，屁颠屁颠地奔到两人中间站定。
她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分别拉住微生雨和九方怀生的大手，并把它们轻轻叠放在一起。
随后，云虹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脆生生地说道：“我在书上看过，这样子就叫做‘二人同心’！”
微生雨和九方怀生听到云虹这番话后，不禁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非常默契且迅速地同时抽回了各自的手。
刹那间，两人的脸颊都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泛起了一抹羞涩的红晕。
“小屁孩，你知道些啥呀？”微生雨微微低下头，嘴里轻声嘟囔着，但语气中并没有责备之意，更多的反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窘迫。
云虹见状，也不气恼，只是抿嘴一笑。
她没有再多言语，转身又拿起一个香喷喷的烤地瓜，津津有味地大嚼特嚼起来。
此刻，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如蛋黄般圆润的落日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这看似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地上时，竟隐隐带来了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待到云虹吃得肚子滚圆，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的时候，九方怀生温柔地牵起她的小手，缓缓站起身来。
他转头看向微生雨，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我送她回青枫山，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归来。记住，在我还没回来之前，千万不可擅自离开东青庙一步。”
微生雨凝视着九方怀生那严肃认真的神情，心中明白事情定然非同小可。
于是，她郑重点头应道：“放心，我定不会乱跑。”
得到微生雨肯定的答复之后，九方怀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牵着云虹的小手，缓步向前走去。
云虹始终紧紧握着九方怀生的手，时不时还兴奋地一蹦一跳。
她的另一只手上则紧紧捏着长乐花，不停地挥动着，好似想要用这美丽的花朵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也随着长乐花的舞动而左右转动，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长乐花挥舞至胸前之际，云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移动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花楹树下似乎有一道人影静静地伫立着。
当她将手中的长乐花挪开之后，视线也随之缓缓聚焦于那个神秘的身影之上。渐渐地，那个人影变得清晰起来，而云虹惊讶地发现，此人竟然是江舟楼！
兴奋之情瞬间涌上心头，云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紧握着九方怀生的手，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鹿般朝着江舟楼飞奔而去。
眨眼间，她便来到了江舟楼身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并兴高采烈地大声呼喊：“江爹！”
可是，让云虹感到意外的是，江舟楼对于她如此热情的举动却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一时间，四周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氛围骤然变得凝重起来，周围的空气都好似被一股无形的重压所笼罩。
见此情形，云虹满心欢喜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和失落。
她轻轻地摇动着江舟楼的双腿，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江舟楼却宛如一座雕塑般，纹丝未动。
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九方怀生也迈步走上前来。
说实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江舟楼相见。
尽管如此，内心深处那份对江舟楼的思念和牵挂在此刻化作难以抑制的喜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的脸庞之上。
九方怀生走到近前，轻声唤道：“师父。”
声音之中饱含着久别重逢后的激动与欣喜。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一道惊雷，云虹惊愕地看向江舟楼，只见他的身躯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云虹那稚嫩的嗓音此刻也变得低沉而压抑：“江爹……”
这声呼唤并未得到回应。
九方怀生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连忙收敛情绪，目光缓缓落在江舟楼身上。
眼前之人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与往昔那个意气风发的形象大相径庭。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此时此刻，竟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江舟楼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揪住九方怀生的衣襟，猛地发力将他朝着一旁的花楹树狠狠地撞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九方怀生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树干上，树叶混着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江舟楼的双眼瞪得浑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尽的恨意，凶狠之色溢于言表。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
云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冲上前去想要分开两人。但她年纪尚小，力气微弱，无论怎样用力拉扯，都无法撼动分毫。
九方怀生则满脸惊恐地颤抖着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有，师父……”
话未说完，便被江舟楼粗暴地打断：“别叫我师父！我们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九方怀生的心窝。
江舟楼怒目圆睁，眼眶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整个人看上去几近癫狂。
九方怀生胸膛剧烈起伏，好似每一口气呼吸都是那么艰难。
他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我绝无二心，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面对眼前的局面，他除了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之外，似乎已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江舟楼的泪水如决堤之水般一颗颗滚落下来，那泪水之中饱含着无尽的悲伤和凄凉。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江舟楼眸子颤抖，打量着九方怀生的表情，但他只能看到对方的惊慌失措，说道：“九方怀生，我已失去太多了，无力再给予你更好的。这次就算我求求你，离云虹远些好么？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会疯了的。”
九方怀生凝视着江舟楼那双逐渐变得猩红的眼眸，心中一阵刺痛。
此刻的他们，就如同两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便会双双断裂，坠入无底的地狱深渊。
尽管答应对方的话语就在嘴边，但不知为何，却如同鱼刺一般卡在喉咙里，让他难以吐露出来。
江舟楼缓缓松开了紧握着九方怀生的手，向后倒退了一步。
只见他右手一挥，一道光芒闪过，十祝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紧紧握住剑柄，剑尖斜指着地面，冷冷地说道：“我这条命，用无数人牺牲才换回来，我给不了你。”
听到这话，九方怀生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满脸惊愕与难以置信，大声吼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要你的命！”
江舟楼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之中，外界的声音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他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只见他的另一只手掌心紧紧地握住十祝的剑身，以至于掌心都被锋利的剑刃割破，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淌而下，但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一般。
九方怀生望着从江舟楼手中不断冒出的丝丝嫣红血迹，心中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双手死命地抓住十祝的剑身，生怕江舟楼再有进一步过激的举动。
一旁的云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她娇小的身躯紧紧抱住江舟楼的手腕，口中不停地哭喊着：“江爹！不要这样！”
此时的江舟楼已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根本无法听到云虹的哀求。
江舟楼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气息。他满脸泪痕交错，昔日的威严与镇定荡然无存。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心碎绝望之人。
“九方怀生，若你想要龙血我可以给你……”江舟楼艰难地开口说道，声音沙哑而颤抖，“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若是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份恩情，就请你远离云虹，越远越好……”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来。
九方怀生闻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眼前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人物，如今竟然如此卑微地一遍又一遍恳求着他。
他哽咽着答道：“我答应了！我也什么都不要！从今往后，我也绝不会再纠缠你们！”
听到这番誓言后，江舟楼缓缓地将原本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到身体两侧。
他那原本充满猩红血丝的眼眸，此刻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般，逐渐恢复清明，但却变得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