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下雪了。
唐子妍裹了件羽绒服，从脖子包到脚踝，严严实实，这才叫了辆出租，去何烁驻场的酒吧。
酒吧里灯红酒绿，男男女女，个个穿得像夏天一样，紧身裙，短t恤。唐子妍一进门就被当做异类。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上头，遮住了大半张脸，投来的目光她也不在意。服务员问她是否有预定，她把手机给那人看，很快就被领到前排的VIp位置。
她坐下，试了个安静不容易被发现的角度，这才缓缓脱下自己的外套。
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礼服，单肩，长裙，裙摆开叉到差不多大腿处；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性感又贵气十足。这是唐子妍的战袍，她最喜欢的晚礼服之一。
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瞬间又更多了，唐子妍不动声色，点了瓶酒还有几碟零食，端坐在那儿等待着舞台的开始。
卡座的灯光慢慢暗下去，舞台的灯光逐渐亮起。唐子妍看到舞台中央抱着吉他的男子，牛仔的上衣牛仔的裤子，头上还带了顶帽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老子谁也不在乎的痞气。只不过比起往日，今天的痞气还带了点自由和洒脱。
唐子妍再看了看自己的穿搭：“果然啊，很不搭。”
开场前，何烁弹了段吉他，台下不断有粉丝尖叫着给他打call，一曲弹完后，他绅士地行了个礼，才开始了今天的第一首歌。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
但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我总是在伤你的心
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
而且你可爱至极
......”
唐子妍在偏隅一角，静静欣赏舞台上那人释放自己的魅力。难得一次，她可以欣赏，不用善后，不用照顾谁，不用安排谁，就像无数个偶然走进这个酒吧的客人一样。
一曲终了，有人出钱要点歌，舞台背后的大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放了个二维码，微信扫码就可以留言，可以打赏，还可以点歌。
没多久弹幕就在屏幕上飘了起来，谁谁谁给了个飞吻，或者爱心，或者给主唱送了一艘游艇之类的。
何烁一目十行，要选出接下来演唱的歌曲，看了又看，突然发现个熟悉的id名：荷唐月色。他下意识往台下看了眼，但灯光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荷唐月色点的是《大约在冬季》。在唱与不唱之间，何烁选择了等等。他先唱了几首别的歌，等到这一趴差不多要终了的时候，才悠悠喊了它的名字；拨动了手里的弦。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自己”
唱完，掌声雷动。何烁给大家行了答谢礼，然后缓缓下台。
进后台休息室之前，他特意叫住了控场的工作人员，交代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
他想了想就怎么样，却始终定不下来。
“算了，没事。”
工作人员都觉得莫名。
没多久，果然有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后台拦住工作人员，说要找何烁，只是这女子穿得未免太过正经和优雅，让人发愣。
“不好意思，你是烁哥什么人？”
唐子妍早就想好了回答，脱口而出：“妹妹。”
旁边人听到，转过头来：“小姑娘，你别是看上我们烁哥特意追来的吧。”
唐子妍没理会，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何烁的电话。
那厮没接。
“小姑娘别装了，哥哥跟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长得这么好看，别为难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不靠谱；尤其是你要找的那个，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个’妹妹来过啦。”
先前那位工作人员也个劲点头附和。
“我今天一定得见他。” 唐子妍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沓钱，正儿八经的人民币，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几千，递给工作人员。
“我要见他。”
工作人员和后来搭腔的人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犹豫间，唐子妍又垒上了一沓票子。
一沓接着一沓。
两个人渐渐觉得事情有点脱轨了。
“停停停，你打住，我去帮你问问。”
“你告诉他，我姓唐。”
于是片刻后，唐子妍就站在了何烁面前。
那几沓被用来‘贿赂’人心的钞票静静放在了桌上。
“你行啊，用钱砸也能干出来了？” 何烁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跟你学的。不是你说的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烁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唐子妍没听清。
“你说什么？
何烁：“没什么？怎么穿这身，来北城参加活动？”
唐子妍：“你觉得呢？”
何烁没说话。
“你妈让我来叫你回去。”
“我说了，我不回去。”
“嗯。”
唐子妍也没说其他。她打量起了这间休息室。虽说是休息室，但除了一个大沙发，其他的地方都是各种乐器，鼓架子，很是拥挤。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有好几个人，估计是乐队的的其他成员；见到她还有人吹口哨，被何烁立马推出了门外。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云州。” 她说。
“我不会跟你走的。”
“嗯，知道。”
何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样的唐子妍很不正常。她应该耳提面命，提醒他该做这个，做那个，时不时瞪他一两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滩平静的水掀不起波澜。
“你没什么事吧？” 他问。
“还行。”
你看，又这样。何烁不得劲，还不如骂他几句呢。他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招，那边唐子妍先开了口。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每天唱唱歌，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给我的掌声，多好。”
“真喜欢？”
“喜欢。”
“那就好。”
“刚才那《大约在冬季》你点的？”
“嗯。”
“年纪轻轻的，怎么听那么老的歌。”
“你管我。”
“呵，那你也少管我。”
唐子妍笑：“好，不管了。”
何烁看向她，她也认真看着何烁的眼睛。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现在见她答得一本正经，何烁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真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跟在你身后擦屁股这么多年，现在要说再见了，有点感触。”
“这有什么，以后来看哥的演出！”
唐子妍摇头：“不了，好聚好散吧。”
“说得好像以后都不要见了一样。”
“嗯，以后都不要见了。”
何烁觉得怪。
面前的唐子妍吸了口气，再次缓缓开口：“何烁，我从来没有说过，可能你也从来没有想过，不过，我喜欢过你。”
何烁愣住。
“虽然你没喜欢过我，但还是祝福你，一切都要好，做你想做的事，遇见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姑娘；希望她是个很好的可以带给你幸福的姑娘。”
“等等等等！你，喜欢我？！！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一向看不上我吗？” 何烁觉得很难相信，“这不会是你的新招吧，想骗我回云州？”
唐子妍：“有用吗？”
何烁立马说：“当然没有。”
唐子妍点点头：“那就好。”
“有的时候我也怀疑我自己的眼光，但你是何烁，被我叨叨这么多年耳朵估计都起茧子了，还是会一如既往尊重我；每次看到你明明一股子气但还是按我说的做的时候就很想笑，也很开心。纵然很多事情你都不太靠谱，但其实是因为很多事你也并不在意，你心胸很宽广，懂得用人，懂得信任。”
何烁没被唐子妍这么夸过，顿时局促： “你这样说我有点不习惯。”
“那你也辛苦听一听，因为是我最想跟你说的话。以前我说过什么都不重要，以后你只要记住这句就好了——何烁，你挺好的。”
何烁移开视线，看看旁边的茶几，看看地板，就是不看唐子妍。
“说完了，走了。”
唐子妍也不拖泥带水，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 何烁叫住她。
唐子妍停下。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妈可不好对付。”
唐子妍：“不用担心，阿姨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何烁总觉得还应该再说点什么，却难得的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唐子妍径直朝门口走去，何烁看着，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然后，子妍停下，转身；何烁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飞奔到了他的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这样过了大概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直到唐子妍松开了手，说：
再见了，何烁。
唐子妍走了，那几沓的现金还是被她送给了刚才拦住他的工作人员。
“麻烦你们多照顾他。要是再有人来找他或骚扰他，不要让他们进去了。要是有人想用钱贿赂你，至少低于这些钱的你可以眼睛都不眨把人拦了。”
天降横财的工作人员八卦了一嘴，问她是不是真是何烁的妹妹。
唐子妍说：“以前不是，以后是了。”
这事儿后来何烁也知道了，他抿着嘴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