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知道。”江景衔毫不避讳的与陆松对视，呵的一声笑着，目光里多了一些玩味。
他的目光是留在陆松身上的，话却是对魏川庭说的：“魏川庭，昭贵妃离世之前到底告诉了你多少？你又告诉了陆松多少？”
魏川庭抿着唇不说话，表情也很是纠结。
“魏大人没有告诉我过多的事情，他只是同我说，那份遗诏若是面世，殿下会变成世人眼中的香饽饽。”
陆松代替魏川庭回答着，他勾着唇，脸上笑意满满，可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浓墨。
“得殿下者，可得天下。”
短短的八个字，说的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杀意。
但陆松无论是神色还是口吻，尽是坦荡。
“可你好像并不在乎。”江景衔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背靠着椅子，眨眼很是缓慢。
陆松轻挑了下眉：“我当然在乎，但我是在乎殿下，而不是天子。”
“殿下那日在北雁关见过她皇姐生孩子后，她同我说不喜欢孩童，我同她说那便不生。”
“这话不是开玩笑，我的出生本就不被祝福，没什么香火需要继承。而陛下刚刚也说了，殿下已经知道了遗诏上的内容。”
“虽然与殿下相识的时间不久，但能感受到，她是个很温柔且愿意替他人着想的女子。所以，我斗胆猜测，在知道了她的孩子会成为太子后，她恐怕更不会去生下这个孩子了。”
在这段话说完后，陆松与江景衔对视的眸子稍稍垂落，被眼睑遮挡住一部分，声音也轻柔了不少：“因为她啊，即使经过了这么多难过的事情，但还是在意陛下的，她不会愿意，让陛下为难。”
是啊，江景衔说过多次，他的小皇妹，是良善之人。
不然就当这次这件事，陆松和魏川庭被关入天牢。若他是小鸠，才不会自己服毒以死相逼呢。
他会手握遗诏，用那卷遗诏来威胁他放人。
“你和她一样，都很愚蠢。”江景衔笑骂道。
话虽不好听，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格外明显。
“罢了。”江景衔原本想要说的话，都被陆松这坦荡荡的为人给打乱打散了。
他本想借机呵斥陆松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可到头来没想到小人之心的竟是自己。
“小鸠确实不能下嫁给一介白丁，所以朕会让魏川庭给你写封推荐信。”江景衔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慢条斯理的说着：“能不能考取上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你能考取功名，朕会考虑你们两的婚事的。”
这便是松了口。
但其实江景衔也不得不松口，他在璀华宫晕倒后梦见了很多。
走马观花一般，将过去的事情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睁开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回想起来也尽是庆幸，庆幸那苦丁草是半干的，庆幸阎王没有带走江泠星。
他的心里还是妒忌的，还是有邪念想要把江泠星藏在深宫中。
可他不敢赌。
毕竟他那小皇妹啊，从小就是个倔的。
他赌不起。
在打发陆松走后，江景衔让魏川庭留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不像君臣，更像是推杯置腹的好友那般。
江景衔抿了一口茶后，缓缓开口道：“并不是朕，执意要处死昭贵妃的。”
“微臣知道。”魏川庭的脸朝着江景衔的方向，但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何处。
“她求朕，让朕不要把遗诏面世，不要将小鸠推至风口浪尖。”
除夕夜那日，天才刚刚亮。江景衔坐在阶梯上，静静擦拭着手中沾满血迹的长剑。
而他的背后，便是那躺满尸体血流成河的太和殿。
昭贵妃是此刻赶来的，她神色匆匆，身旁没有带任何的下人，眼尾红红的像是哭过。
没有任何犹豫，昭贵妃跪在了江景衔的面前，磕头行礼后，开口喊了他一声“陛下。”
对那时候的江景衔来说，这句称呼还太陌生了，难免让他有些意外。
可这时的昭贵妃却拿出了遗诏告诉他，父皇遗诏上写下的下一任天子，就是他江景衔。
也是这时候，昭贵妃告诉了他，为何原本是让大皇子继位，可现在变成了他。
一切都是为了江泠星。
从小，江泠星就与皇兄皇姐们关系甚好，但终归来说，对她最好的，一个是江柔昭，另一个便是江景衔了。
父皇觉得，江景衔登基后，会如他在世那般，好好对待江泠星。
所以才改了遗诏，写上了江景衔的名字。
江景衔看完遗诏后，本以为昭贵妃是来替江泠星讨封的，却不想昭贵妃对着他又是一磕头道：“希望陛下不要将遗诏面世，小鸠她承受不起如此恩赐。”
爱之深才思之切。
昭贵妃在江泠星哭着回到璀华宫时便已经想到了什么，这份遗诏是之前先皇交给她的，也是在这时她才打开看了。
既感动先皇对小鸠的宠溺，可又害怕会对小鸠有所威胁。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思来想去，昭贵妃才拿着遗诏，来赌一赌。
她是位母亲，也是个女子。先皇会觉得四皇子对待小鸠格外疼爱，但昭贵妃却在这份疼爱中发现了异样。
四皇子看小鸠的眼神太暧昧了。
所以，昭贵妃求到了江景衔面前，把遗诏交给他后，也求了一杯毒酒。
她用自己的死，换江景衔不让遗诏面世，也用自己的死，换魏家生路。
在离开前，昭贵妃回头看着坐在那儿的江景衔，轻声道：“陛下，我希望啊，小鸠以后的驸马，会是与她两情相悦之人。”
这话让当时的江景衔身形一僵，愣愣的看着昭贵妃走远。
那是第一次，感受到心底深藏着的秘密被人戳破。
昭贵妃看穿了他对小鸠抱有异样的感情，也是用这样一句话来提醒他。
魏川庭对江景衔的话没有做出回应，有些话他是不会当着江景衔的面说出来的。
比如，阿姐她，本就在先皇离世后，想要与先皇殉情而一心求死。而让江景衔赐下毒酒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死，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