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太医的时候，父皇那死气沉沉的双眸忽然瞪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来抓着江景衔的衣服，扯出一条条明显的皱褶。
父皇的声音像是从嗓音里逼出来的一样，卡着一口血浑浊又模糊：“你，快去救，救小鸠。。。他下毒。。。”
没有说完的话足够江景衔听明白了，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心里有紧张，有慌乱，也有悲凉。
那就是被爱着的孩子吗？
即使都快要死了，还能回光返照的去祈求他人救那个最爱的孩子。
江景衔站起身来，握着父皇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将那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唇边的笑即冷漠又可悲：“父皇，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大皇兄害了小鸠的。”
说完后，江景衔便往殿门外走去，可走到中途，他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那张龙床。
父皇躺在床上，手因为刚刚抓了他的衣服被放下，所以垂在床边悬空着。
枯槁且苍白。
心中像是有不甘，江景衔又走了回去。
他像是个孝顺的孩子，坐在床边轻柔的握住父皇的手。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起伏不明显的胸膛，小声温柔却说着残忍的话：“父皇，你可知为何大皇兄要小鸠死吗？
“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握着父皇冰冷的手，远远望去就像是父亲牵着孩子那般温馨。
“您的身边早已没有忠心的人，那所谓的遗诏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大皇兄不仅要毒害您，还要杀了小鸠，都是因为您的偏心。”
“所以啊，若小鸠死了，也是被您的偏心害死的！”
亲近的人才知道刀捅向哪里是最痛的，江景衔看着父皇瞪大的眼，听着即便急促但还是出气多于进气的喘息，心里竟然有种快感。
像是多年压在心底的愤恨和不甘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可在父皇颤抖着提起力气将那冰冷的手抚过他脸颊时，江景衔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替他拭去眼泪好像用尽了父皇全部的力气，他的手再也撑不住的垂在被褥上，头也偏向一边，乌黑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父皇死了。
江景衔感觉有点不真实，他缓缓抬手擦过脸颊的眼泪。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他在那锦鲤池中救起江泠星后。
父皇第一次去了他与母妃的宫中。
一向只对江泠星展开的笑容被父皇施舍给了他，父皇抚摸着他的脸，感慨又慈爱的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就像刚刚父皇替他擦去眼泪一般，那样怜爱。
不同的是，那日父皇的手，是温暖的。
“父皇。”江景衔的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落，他轻轻摇晃着父皇的身体，可躺在那里的人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了。
刚才得到的快感在这一瞬间仿佛化成了悲痛，江景衔扑在父皇身上，死死咬着牙，避免他耐不住的哭喊出声。
赶来的太医见状手上的药箱砸了一地，他跪在地上刚想大喊却被江景衔拔出剑直指咽喉。
平日里并不出彩的四皇子此刻满脸泪水，却唇角上扬道：“闭上嘴，在这里待着，等本皇子回来你才可出去！”
之后的江景衔去了御膳房，杀了几个御膳房的宫人后，便得知了大皇子在属于江泠星的四神汤中下了钩吻。
之后他便将那碗四神汤面无表情的灌给了大皇子的心腹，看着他窒息而亡后，在酒水中下了软骨散后，让几名宫女端去了殿中。
再然后，便就是人尽皆知的四皇子弑父杀兄夺取了龙椅。
江景衔从回忆中收回了思绪，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璀华宫的牌匾上，北风连带着雪花往人身上撞，灰蒙蒙的天看不见一丝云，也窥探不到太阳的身影。
“父皇的字，写的真好。”江景衔轻笑着转身，踩在已经有一寸厚的积雪上，脚步沙沙的。
徐安赶紧跟上，举着伞以免那雪花落在天子身上。
“那个江湖人士，找人处理了吧。”这句话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徐安也领命的恭敬应下。
而璀华宫敞开的大门后，白芷怀里抱着斗篷，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来。
是江泠星说雪下大了，江景衔又没穿大氅容易着凉，让白芷送件斗篷出来。
却不想刚走出来就听见了江景衔的一句话。
机灵的小丫头立马就明白了江景衔口中的江湖人士是谁，她在天子走远后踉跄的往宫内跑，想要将这件事告诉江泠星。
可是跑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妥，那江湖人士对殿下来说很特别，若让殿下知道陛下竟然要杀了他，恐怕。。。
想到这里，白芷果断转身跑出了璀华宫。
下午的时候，雪下的更大了一些，呼啸的风在窗外吹着如同鬼哭狼嚎般。明明才申时，可窗外却是黑压压的像太阳落了山。
江泠星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就发现，白芷神色很不对劲，问她时，小丫头勉强的扯着个笑脸说是被这冷风吹感冒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后，御膳房送来了一桌子的菜肴，没多久江景衔也来了。
兄妹二人吃着这年夜饭，身旁站着宫人们布菜伺候。
虽然江泠星依旧沉默，可对江景衔来说，能与她一同吃饭已经算是有进展。
所以也并不计较江泠星闷头吃饭。
在吃好后，江景衔开口道：“本想留在这里同你守岁，可今日毕竟是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宫宴，文武百官在太和殿候着。朕想着你向来不爱出席宫宴，便先陪你吃个年夜饭再过去，天凉也免得你再多跑一趟了。”
江泠星应下后欠身行礼道了声“多谢陛下。”
江景衔伸手扶起她后，悬着的手状似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生生停下。
收回手后，江景衔才继续说道：“那你早些休息，朕去太和殿了。”
江泠星目送着江景衔走出了璀华宫，也看着那扇厚重的宫门关闭，她转身回了寝宫。
也不知是今晚的风雪声太大了一些，还是忽然换了床不习惯，江泠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