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些慌乱，心头怒气翻涌，却故作镇定：“太子妃还没到临盆的时候？今日……你是故意将本宫引到长宁殿来，想将本宫杀死在这里？”
楚合意没有应声。
皇后慢慢抬脚，往前两小步，再次拉近与楚合意之间的距离。
百花一直护在楚合意侧身前。
“若是太子妃这样打算，那真是大错特错了。你可知晓如今崇德殿，是怎么样的景象？你若是不知，本宫可以告诉你。
“皇上答应颁布禅位诏书，不过是欺骗谢凛而已，他今日前往崇德殿，是要将谢凛与你昔日造反的真相告知众臣。
“你觉得众臣不会相信皇上所言？那如果皇上控诉了谢凛种种罪行之后，拼死往柱子上一撞，你觉得众臣会不相信么？
“帝王以命控诉，这等后果，谁能承受？便是聪明如谢凛，也不能！他将是大启天下的仇人，他将遗臭万年！”
皇后脸色生寒，眼神咄咄逼人：“鹿鸣大人带着三百兵士，守在崇德殿外，等着皇上撞了柱子，他便带兵冲进去，将谢凛拿下，谢凛将与成王夫妇一样，成为乱臣贼子，现在恐怕事情已成，谢凛凶多吉少了。
“楚合意，若你识相的话，就将弑神弩兵撤了，将包围我们的侍卫也全部撤了，本宫答应你，留谢凛一条全尸，也会好好将你腹中胎儿抚养长大。
“你知道的，本宫想要做女帝，需要一个皇子来过渡一段时间。”
后面一句话，皇后几乎贴到楚合意的耳边，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来的。
说完之后，她慢慢退开，百花警戒地看着她，长剑始终横在她和楚合意中间。
皇后敛去神色，倏然沉声：“太子妃，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快下令吧！否则等到鹿鸣大人过来，别说你与谢凛得死，便连你腹中胎儿也留不住！
“本宫是可以从其他王爷那里，找一个小孩子登基的哦。”
楚合意冷笑：“皇后没有其他招数了吗？那你快点束手就擒吧，否则凭你是皇后还是谢凛的生身母亲，我都会将你挫骨扬灰的！”
杀气，从她眼底弥漫而出。
皇后脸色骤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术对楚合意毫无作用，她难道不在乎谢凛的生死了吗？还是说楚合意也生了做女帝的心？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宁殿外，忽然传来三呼万岁的声音，皇后眸色一喜，是皇帝来了。
那说明鹿鸣成功了，这次楚合意死定了！
整齐的脚步声朝这边快步走来，皇后转身看过去，看到明黄色的龙袍——今天皇帝去崇德殿宣读诏书，肯定穿明黄色龙袍。
可是不对，皇帝这会儿不是应该撞柱死了吗？如果皇帝成功撞柱，为什么还能到这里来？如果没有成功撞柱……
皇后的视线，从明黄色的袍角，迅速往上看，看到了谢凛那张清冷至极也漂亮至极的脸。
来的不是老皇帝，而是新帝，是新帝谢凛！！
明黄色龙袍加身的他，可谓尊贵至极！
在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朝臣！
谢凛继位了！！
皇帝的禅位诏书，真的成功颁布了！
那……鹿鸣呢？
皇后双腿发软，不住往后退，往兵士身边退去。
失败了，居然失败了，现在皇后不知哪里出错导致失败了，但她就是知道，真的失败了。
她看到薛金飞带着护卫，护在谢凛身后，阔步过来了，没人敢动。
皇后还在后退。
楚合意看着她一步步退出去，没做出任何反应。
皇后从兵士当中，拉出一个人来，袖子里掏出的匕首，抵在那人的咽喉处，那人还抱着一个婴孩。
恰此时，谢凛与与朝臣到达跟前，薛金飞就跟在谢凛右后方一些，他们顿住脚步，形成了楚合意站在屋檐下、谢凛、薛金飞与朝臣们站在门口进来的方向，而皇后挟持着那人站在他们对面的“三足鼎立”态势。
兵士们都退到皇后身边，将皇后保护起来。
皇后沉声：“薛金飞，本宫命你拿下太子与太子妃，否则本宫杀死徐书兰和你的亲生骨肉！”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薛金飞身上，他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许多人看不上女人，尤其徐书兰还只是个妾室，认为薛金飞在前程与妾室当中，很容易割舍掉后者。
但，徐书兰手中有孩子，那是她和薛金飞的孩子，这重量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大家不知道薛金飞会如何选择。
薛金飞是侍卫统领，皇宫内的几千侍卫都听他号令，若是他为妾室与孩子，当真对太子与太子妃动手，便会大大增加皇后的胜算。
皇后也是这样想的。
在短暂的错愕与慌乱之后，现在的她脸上已经恢复倨傲的表情，就等着薛金飞对太子与太子妃刀剑相向了。
薛金飞果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深深吸气，又长长吐气，朝皇后走过去。
“薛大人站住！”皇后开口：“你再过来，本宫便将他们母子杀了。”
薛金飞顿住脚步：“皇后想让属下为您效命，那至少也得让属下看清楚，您手中的人到底是不是书兰与属下的儿子！”
皇后冷笑：“怎么，与你同床共枕的女人，难道薛大人认不出来吗？”
薛金飞道：“不是认不出来，她的确长了一张与书兰一模一样的脸，但谁知道此人是不是皇后叫人易容假扮的呢？属下得知，书兰入宫之后，便一直待在东宫，她如何会落到皇后手中去？”
皇后沉思片刻，视线扫过左右的人，要他们保护好自己，这才对薛金飞道：“既然如此，薛大人便过来瞧瞧，他们是否真是你的女人与儿子！”
薛金飞走上前去，一直看着徐书兰，终于走到徐书兰面前，他站定，两人的眼睛里全是痛苦之色。
徐书兰道：“夫君，救救我和孩子，我不想死，我想看着孩子长大，孩子不能没有亲娘在身边……”
薛金飞缓缓伸出手去，痛得双眼布满红血丝，他抚摸着徐书兰的脸、她的轮廓，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别人易容而成。
薛金飞的视线，又落在孩子的脸上，孩子才一个月，小小的一只，眼睛睁开着，茫然看着四周，刚出生时候皱巴巴的皮肤，也舒展开了，格外可爱。
“书兰，想看着孩子成长，是每一个亲娘都想做的事情啊……”薛金飞强忍的眼泪，到底还是掉落下来，“你如此，太子妃也是如此，不是吗？可你为何这样糊涂啊。”
徐书兰眸中出现茫然之色，似乎不明白薛金飞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张唇刚想说点什么，却发出“呃……”的声响，满脸震惊，“你……你！”
薛金飞居然趁她不备，将匕首送入她腹部，她双手无力，孩子从怀中落下。
与之同时，箭矢破空而出，朝皇后射来，皇后下意识擒住徐书兰，让徐书兰挡在自己面前。
薛金飞接住孩子，皇后身边的兵士朝他出剑，他抱着孩子迅速闪开。
双方战争，一触即发。
箭矢钻入徐书兰的心口，本就被匕首送入腹部的她，只来得及看了眼孩子被抱走的方向，身子便软软地往地上滑去，彻底毙命。
皇后拉不住她，但是箭矢如雨，不断射来，她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李朝云，一把拉到自己面前来。
李朝云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就已经被箭矢射穿，死了。
楚合意看着眼前一幕，神色冰冷，没有因为徐书兰的死，有任何动容，仿佛那是她最好的归宿，只是可惜了，她曾经杀死贺家公子时，想的是女孩总要帮助女孩……
谢凛下令：“活捉皇后！”
如果薛金飞对谢凛、楚合意倒戈相向，那皇后与谢凛之间，还可一战。
但是薛金飞亲自将徐书兰杀了，并且救回儿子，皇后手中再无人质，她手下不过几百兵士而已，但是薛金飞手中有几千侍卫，再加上弑神弩兵……
皇后方只有挨打、挨杀的份。
谢凛下令活捉她之后，箭矢虽然还有射出，但都是射在她的脚边，没有将她杀死。
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士在她面前倒下，尸体瞬间堆积成山，鲜血不断涌出，在她脚边汇聚成流。
谢凛走到楚合意身边，执起她的手，嘴唇绷直，看着皇后身边的人次第倒下。
她站在尸体当中，华贵的裙摆染了鲜血，白皙漂亮的脸上被溅了血滴，但她依旧站着，始终没有倒下。
此时，朝臣们看她的眼神，和看乱臣贼子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朝臣们的眼神还充满了不解，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身份尊贵无比，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新帝可是她的儿子啊，被她抛弃在外多年的亲生儿子啊，她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从未想过弥补，终其一生只想要将不听话的亲生儿子杀害，然后取而代之吗？
她有没有想过，这个亲生儿子不听她的话，是因为她二十多年来的毒害与暗杀啊！
她从未反省过自己吗？
朝臣们只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皇后的想法。
但是此时，皇后还想要策反他们，只听皇后忽然哈哈大笑，裙摆被狂风卷起，导致她笑起来的模样，很是癫狂。
“好一个薛大人，好一个侍卫统领，为了前程，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亲手杀害！是太子与太子妃让你这样干的吗？
“各位大人啊，徐姨娘身为薛大人的妾室，都能被薛大人杀死，你们继续效忠这样的太子与太子妃，不怕来日太子夫妇，命令你们杀妻害子吗？这样的人，你们还敢效忠？当真是可笑、可悲啊！”
皇后实在是太意外了，徐书兰和孩子都在她的手上时，薛金飞居然能对徐书兰动手。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就算她现在失败了，她也要揪住这点，不让谢凛与楚合意好过。
谢凛道：“昔日元祁世子与温家小公子被抓，命悬一线，事情是徐天盛做的，而徐天盛是皇后你从景州城请来的人，不是吗？”
这件事未曾被公布出来，因此，当谢凛说出的时候，不仅朝臣意外，皇后也意外——谢凛居然知道！
谢凛：“徐天盛被处死之后，也是皇后着人照顾徐书兰，帮助她为徐天盛装殓，并在她心中种下对太子妃仇恨，从而成为你手中的棋子。
“昨晚上徐书兰带着孩子入东宫，说是来照顾太子妃生产，实际上她是要亲自把她自己和孩子，送到皇后身边，做皇后手中制衡薛大人的利刃。
“东宫一直有侍卫把守，昨晚到今早都很是安静，未曾出现任何动静，但徐书兰却去到了皇后宫中，可见徐书兰不是被捉走的，而是她自愿主动悄悄过去的。”
谢凛往前一步，面向众人，掷地有声：“所以，薛大人杀死的不是自己的妾室，而是想要欲置我与太子妃于死地的恶人，他杀的是大启奸细！”
皇后道：“徐书兰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太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凛冷笑：“徐书兰虽然死了，但竹嬷嬷还活着，竹嬷嬷与徐书兰一样，都是皇后你的人，自导自演，假装放河灯为太子妃祈福，趁着薛大人巡逻到附近的时候落水。
“先是坐实太子妃双生花的事情，再是将徐书兰放到薛大人身边做妾室，最好生下孩子，彻底捆绑薛大人，好在夺权的时候让薛大人为你们做事，方才皇后利用徐书兰母子威逼薛大人倒戈相向，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后彻底愣住，他知道，他居然全部都知道！
也就是说，她的所作所为，都好像透明的，被他全部看在眼里，这怎么可能！！
但，谢凛就是把那些都说出来了，如此清晰，如此直接！
谢凛走下台阶，站在皇后的对面。
“皇后是不是在想，我既然早已知晓你的所作所为，为何却隐忍到现在？”谢凛声音忽然清冷沉沉。
皇后眉眼染着恨意与不甘：“为什么？”
楚合意扶着肚子，走上前来，与谢凛并肩站立，代他回答：“皇后想要争夺女帝之位，太子与我一早就知晓。
“不知皇后可还记得，当初元祁世子与温家小公子被找到的时候，你当着我们的面，让环儿说出她的故事，然后再将她杀死。当时我与太子便知道，皇后这是欲盖弥彰。
“原本你根本看不上罗肃做驸马，但最后你忽然改变态度，让公主嫁过去，为的是罗家十万大军！
“皇后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太子却一次又一次容忍你，希望你能够忽然醒悟好好过日子，不要犯下滔天大罪，可你没有！
“到了今日，你还要骗皇上去撞柱子，想要我与太子的命，不让我们的孩子顺利出生……我们是人也有气性，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皇后！”
楚合意的声音，逐渐痛苦、逐渐悲愤。
说完之后，她握住谢凛的手，柔声道：“夫君没事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即便生身母亲不爱你，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走到天荒地老。”
谢凛眼眶红红的，也握住她的手，冰天雪地里，只有她这一抹温暖。
朝臣们终于懂了，原来皇后一早就想做女帝，甚至不惜杀害元祁世子与温家小公子，从而嫁祸给太子妃，除掉镇国公府一门，重挫太子殿下。
今日种种恶行，更是罄竹难书。
太子与太子妃孝顺，一直容忍她，给她回头的机会，但她没有，才导致今日的后果。
朝臣们纷纷跪下来，请求新帝捉拿元皇后，废掉元皇后，然后赐死！
皇后种种行为，当真是惹了众怒。
谢凛闭上眼睛，允了。
至此，皇后身上的雍容华贵服侍被剥下来，皇后死活不肯，拼命挣扎，并且对谢凛与楚合意进行大肆辱骂。
说成王败寇，谢凛与楚合意在诬陷她，还说谢凛与楚合意算计弄死她，大不孝。
温庭慎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皇后，您的所作所为，鹿鸣大人已经全部招了，鹿家全族被流放北州，鹿鸣本人择日处斩。
“再有，你派去北境暗杀楚大将军的杀手，也已经全部招供，他们已经被楚大将军暗中派人送回来了，他们也可指证你！”
皇后彻底跌坐在血泊中，狼狈不堪，彻底失败的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她才终于心慌了，后悔了。
“谢凛，昔日将你送出宫，母后也是不得已啊，若不这样做，我们母子三人都会死的啊……”
谢凛的眼眶一片赤红，眼里布满红血丝，终于回应皇后这句话：“我知道你那时送我出宫，的确是不得已，但是后来呢？屡次置我于死地，也是不得已吗？”
谢凛背转身去，不再看她：“将她带下去，朕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声音，将她诸多罪行昭告天下，证据全部呈上，叫她死得明白，也叫百姓知晓，这是一个怎样恶毒的皇后。”
稍顿，谢凛续道：“元氏死后以庶人身份下葬，不必享受皇后哀荣。”
“不！！”皇后朝谢凛扑上来，嘶喊着：“谢凛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还没有报答我生下你的恩情！”
早已将孩子交给瑞嬷嬷的薛金飞，上前擒住她，不许她扑到谢凛身上去，楚合意拦在她的前面，不许她看到谢凛一眼。
“就算谢凛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但是你下毒害他、放火烧他、派人暗杀他，你种种行为早已清了你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楚合意声音如冰雪般清冷。
“那又如何？他是我生下来的，我想要怎么对他都可以！他的命是我给的！”
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在面对死亡时，居然变成了一个无赖。
楚合意怒到极点，拔出薛金飞的长剑，横在皇后面前：“皇后再这么无耻不要脸，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凛不能弑母，那就让她来！
“你是我儿媳妇，你要杀死我吗？哈哈，楚合意你敢亲自动手吗？你若是敢，我当你……”皇后表情狰狞，有恃无恐。
“太子妃不敢，我敢！”百花的声音倏然响起，她握住楚合意手中的剑柄，用力一划。
皇后还未反应过来，咽喉的鲜血已经飙出，她软软倒地，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汇聚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同。
无人做声，长宁殿忽然之间彻底安静下来。
百花“噗通”跪地，“属下杀死皇后，甘愿受罚。”
死一般的寂静。
谢凛道：“皇后想要与太子妃鱼死网破，你保护太子妃有功，当赏。”
百花愣住，朝臣们没有一个持反对之声。
楚合意走上前去，握住谢凛的手，察觉到一片冰冷。
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不爱他，但是亲生父母怎么可以不爱他呢？这是怎样的痛啊！
“结束了，我没事。”谢凛看着她，眼神逐渐柔和，但是眸子里有淡淡的雾气，他在努力隐忍着。
“是的，结束了。”楚合意仰头看着他，目光定定的，好像在隐忍着什么，“但是，我好像要生了。”
谢凛愣了下，迅速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送入殿内，“百花，请接生嬷嬷快来！”
长宁殿，再次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