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官女子……她跪在永寿宫门口不肯起来了。”
进忠的禀告声里含着无奈，叫弘历一下子黑了脸。
嬿婉赶紧给他顺气：“皇上别生气，娴官女子一向分不清轻重缓急，做事向来出人意料，底下人一时无处下手也是正常的。”
她柔声道：“毕竟是在臣妾的宫门前，臣妾陪着皇上去看看吧。”
弘历点点头：“也罢，走吧，就当是去看笑话了。”
嬿婉没应这话，只是道：“只要皇上别气坏了身子，其他的该罚罚，该教训教训也就是了。”
弘历牵着嬿婉的手，一行人就这么到了门口。
如懿果然跪在外面，她竟然还拿了许多衣裳物件儿，就那么摆在她身边。
看见弘历牵着嬿婉的手出来，她的眼睛里一瞬间爆发出来了嫉妒，厌恶，凶狠，转而又很快泪盈于睫：“皇上……”
嬿婉看了一眼那些太监衣裳，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这个如懿，行事还真是让人猜想不到——她竟然拿着凌云彻的旧物，来求皇上给凌云彻做主？她脑子怕不是坏了吧？她当皇上是什么？唐朝那个给公主妻子守门偷情的房遗爱吗？
弘历脸色冷沉：“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他真的恨，恨天上不下一道雷把这个妖孽劈死，恨自己说不出口将她拖出去杖毙的话。
如懿眼泪坠落：“皇上，凌云彻死了！”
弘历愣了愣，凌云彻？这玩意儿终于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看如懿，剑眉紧皱：“他死了，你便哭得如同奔丧，怎么？你是把自己当做了他娘，还是……”
如懿一噎：“他救过臣妾，是臣妾的救命恩人！皇上怎么能这样……”
弘历冷冷道：“你还不配自称臣妾。”
如懿怔怔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甚至……比前世他打她耳光的那一次，都还要高高在上，刚愎自负，自私自利，让人看着齿冷。
弘历身上威势越发凌厉：“你这么瞪着朕干什么？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只觉得她丢人现眼，不过是死了个太监，竟然敢拿着那玩意儿的脏东西过来找他的晦气！
如懿眼泪长流：“皇上，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她已经受够了他的高高在上了，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好，他呢？竟然只对魏嬿婉一个奸邪之辈好！
嬿婉居高临下看着她：“娴官女子，本宫得提醒你，你只是一个下等官女子，若没有皇上允许，是不能直视天子容颜的，还是说，你想去慎行司学一学规矩？”
如懿浑身颤抖：“不！我才不去慎行司！”
嬿婉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皇上您看她，曾经做贵妃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让人进慎行司，仿佛送到慎行司的人数有要求似的，如今轮到她自己，却半点儿也听不得这几个字。”
弘历冷笑：“她一向都是个信道的。”
嬿婉故作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弘历讥讽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嬿婉噗嗤一乐，直接笑得靠在了弘历的胳膊上：“皇上您这样说，臣妾真是忍不住。”
她还跟如懿道歉：“娴官女子别介意啊，本宫也不是故意笑话你的，实在是皇上说得太有趣了。”
如懿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渐渐发紫：“皇上！”
她尖叫起来：“皇上纵容她欺辱我，全然不顾当年咱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了吗？！”
她不给弘历继续讽刺自己的机会，捂着肚子大叫道：“就算是您要我死，难道也要我腹中的孩子去死吗？您是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她直勾勾盯着弘历：“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让您背上谋杀亲子的罪名，恐怕叫朝廷百姓非议吧？！”
弘历眸色陡然阴沉：“你为了一个凌云彻跟朕发疯？”
如懿冷着脸，长久以来的压抑和讨好，已经让她隐忍到了极致了。
她本是他的妻子，是他日夜后悔才换来了她重生的机会，可他做了什么呢？一次次侮辱她，连她舍弃尊严去讨好他，他都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联合魏嬿婉来践踏她。
她忍耐够了！
她再也不要救他了！
就叫他被魏嬿婉欺骗，到时候死不瞑目好了！
她只要守着自己的孩子和容佩……
想到这里，如懿泪如雨下：“皇上见不喜欢奴婢，就请把奴婢扔到冷宫吧！十二阿哥有奴婢这样的额娘，长大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让他跟着奴婢一起住在冷宫里好了！”
弘历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脑仁隐隐作痛，甚至不怎么想跟她说话：“来人，来人！把她给朕拖到冷宫！既然这么喜欢在冷宫里，这辈子就老死在里面吧！”
如懿一把挥开了进忠的手，高高昂起头颅，冷冷看着弘历：“皇上总会有后悔的一天，但奴婢，再也不会原谅皇上了！”
她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垂泪道：“奴婢是为了凌云彻，说到底还是为了皇上的安全，有些人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杀了凌云彻，安知就不能这样弑君呢？”
说罢，她转头就走：“容佩，走吧，咱们直接去冷宫，翊坤宫的那些东西咱们都别带，免得皇上以为我要占他便宜！”
她骄傲极了。
容佩却骄傲不起来。
她听小主儿说过当年冷宫的生活，说过她跟凌云彻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帮她和惢心卖绣品，让她们能够吃饱饭的。
她一瘸一拐地追上如懿：“主儿，就算您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为了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啊！”
可如懿全都充耳不闻，甚至觉得弘历一定正盯着她的背影，等着她后悔求饶。
她摇摇头：“容佩，不要回头，哪怕是死，我也想走得体面一点。”
容佩满脸泪水，想再劝劝，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一瘸一拐地扶住如懿，两个人落魄地像是两条快死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