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刘红昌推着车往家走,这大半天他没白逛,找了很多可行的商机,还没等自己多想。
远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两个人。
是他那瞎眼的老丈母娘于秋香,还有何纹远。
何纹远先瞅见他,赶紧扯了扯于秋香的袖子。“妈,姐夫回来了!”
于秋香朝着他的方向。
“红昌啊!红昌可算回来了!”
刘红昌推着车走到跟前。
“嗯,是我。”
于秋香往前凑了两步。“红昌,你和纹慧那事儿,都怪她!”
“是她不懂事,不懂得心疼人,妈已经狠狠说过她了。纹远这次来,也是特意给你道歉的。”
何纹远在旁边拧着衣角,一脸不情不愿,可想起出门前妈说的话。
要是搅黄了姐和你姐夫的婚事,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的好处,日子只会更难。
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一步。“姐夫,对不起,上次、上次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是有意的。”
刘红昌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别介,可别叫我姐夫,我担待不起。”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故意,在我这儿,都没意思了。你们也别总觉得我刘红昌高攀你姐、你姐没去上大学,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拦着她,是你们这一大家子拖油瓶让她走不开!这账,可别往我身上赖。”
于秋香脸上的笑僵了僵,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电影票,往他手里递。
“红昌啊,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吵不闹的?妈给你们买了今晚最后一场的电影票,到时候你看看纹慧的表现,成不?你拿着。”
刘红昌没接那票。
“我和纹慧还没办离婚手续,所以还叫您一声妈。纹慧心里是什么心思,您这个当妈的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没我,也看不上我,你们老何家,又有几个能正眼瞧我刘红昌的?”
“我累了,妈。您就让我多活几年,放了我吧。电影我就不去了,别忘了周一让纹慧开好介绍信,我在她厂门口等她。要是她不去,咱们就只能法院见了。是悄悄离,还是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来决定。”
于秋香手里的电影票攥得发皱,急忙往前凑了凑。
“红昌,妈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会不管我们的!妈心里都有数,这次确实是纹慧不对,没尽到当妻子的义务。你们要是能继续好好过,你就和纹慧回你家过!咱们家一直是嫁闺女,不是招女婿,这事我从你们结婚就想好了、妈和你那三个弟妹,不拖累你们了!你看这样行不?”
何纹远一听要让姐姐搬走,立马急了。
“妈!您说这话干什么?我姐凭什么搬走啊?我都给他道歉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捣乱了还不行吗!”
她转头瞪着刘红昌。
“姐夫,我妈都这么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这个于秋香就会用这招,主动示弱,以退为进的招式、想示弱道德绑架他,不可能的事。
原身就是被她这招死死的拿捏住,困在了何家。
“怎么样都不成、何纹慧心里没我,强扭的瓜不甜,这事早就定了。妈,您就别跟着掺和了,晚了。”
“有这功夫,您不如给何纹慧再找个好人家,找个有能耐的,别再找我这种臭厨子了。天冷,您要是冻出病,纹慧那点工资可不够看病的、不送了。”
说完,他不管于秋香和何纹远是什么脸色,推着自行车进了院,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何纹远气得跳脚,对着大门骂。“这个黑心肠的大老刘!真是给脸不要脸!”
“妈,您都上赶着来认错求他了,他还撂脸子!离了他,我姐肯定能找着更好的!离就离!”
“啪!”于秋香抬手就给了何纹远一耳光。
“这事是谁闹出来的?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回家!扶我回家!”
何纹远捂着脸,没了刚才的嚣张、因为她知道这事是她理亏了。
“妈,那、那真让他们离婚啊?”
“不离怎么办?你姐和咱们何家,还要不要做人了?走,回家。”
院里,王兰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这一年的憋屈,好像都随着儿子那几句话散了。
她甚至忍不住畅想、以后麦香要是嫁过来,挺着大肚子,自己忙前忙后照顾的样子,红昌总算要从老何家那个火坑里爬出来了!
转眼到了周一,天还没亮,王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不到五点半就起了床,拎着菜篮子直奔供销社,不仅买了菜,还特意捎了豆浆油条。
回到家,也才六点多。
吴小英刚从房间出来,揉着眼睛问。
“妈,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哎呀,还买了豆浆油条,真香!”
王兰把装豆浆的搪瓷盆递过去,又把油纸包着的油条放进另一个盆里。
“今天可是红昌的大事!吃点现成的省事。别愣着了,快去叫红昌起来,赶紧去办手续,这事可不能拖!”
吴小英把豆浆放到灶台上,看着婆婆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应了一声就往西屋走。
咚咚咚。
“红昌,起来了!妈都买早点回来了,赶紧的,别磨蹭!”
刘红昌听着门外的声音,看眼墙上的钟、这不才六点多。
“知道了。”
早饭没吃几口,王兰的念叨就没停过。
“户口本带了没?介绍信呢?还有结婚证,可别落家里!”
说着又伸手过来,把刘红昌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检查一遍。
“行了,赶紧去,别耽误了。”
刘红昌先绕去食堂,跟姚国发打了声招呼,又开了一张单位出具的介绍信、一会有别的用。
等他骑着车赶到纺织厂门口时,一眼就看见何纹慧站在路边,眼睛肿着。
何纹慧一大早找厂里开介绍信,领导追问离婚理由。
她只说感情破裂,对方根本不批。
这年代,大家普遍觉得离婚的女人不正经,真要离,还得经单位工会、街道层层调解。
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了,连她妈都不再劝她了,算是默认她们离婚了、还给她出了个主意,就说是,结婚后一年没有孩子。
在那个把传宗接代看得很重的年代,这理由确实没法拒绝。
要知道,那时候一百对夫妻里,未必有一对敢提离婚。
更多人就算过得再难,宁可跳井、上吊、喝农药,也不愿担离婚这个丢人的名声。
开了介绍信,领导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可怜她的意味。
误会就误会吧、总好过让别人后背指着她说她性格古怪、结婚了不让男人碰的好。
可就是这个眼神,弄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