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王小丹叶刚想解释坦克和蒸汽飞艇为何物,其余六位毕摩祭司飞快岔过话头。
显然是并不知晓此乃何物,但不想露怯,更不想小丹叶扬名。
小丹叶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烟雾之中,六大毕摩祭司之一的冉冉一义开口问道:
“小丹叶,我们毕竟在牂牁郡,是且兰龙氏的属臣,郡守那里怎么说?”
伯博耿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冉冉一义,你比本夺本耿还不要脸!”
“本夺本耿以同劳爨氏为尊,那同劳爨氏毕竟还是叟夷人,和我们一样同为六祖分支。”
“且兰龙氏却是外族,你依附外族,死后入不了祖界。”
冉冉一义冷冷一笑,将水烟袋抽得吧嗒作响,低声道:
“难道此处地界不是牂牁郡?难道我们不是大汉疆域之中的百姓吗?”
“你部骁勇无比,当年汉武帝讨伐百蛮之时,你部怎么投降了?”
“你怎么不北上,将整个大汉帝国推翻呢?”
“我部入不了祖界,但我部能吃饱喝足,还能繁衍生息,族人越来越多。”
“你伯博耿的确骁勇无比,你部能入祖界,可你部族人入了祖界怎么和六部先祖说?”
“说自己是忍饥挨饿而死吗?”
伯博耿勃然大怒,抓起火塘烤茶,就向冉冉一义打去。
一时间茶水乱飞,火星四溅,众人急忙将他俩拦住,连连劝慰,才将两人拉住。
毕阿伍沉声道:
“别打了,北海大军压境,你们却在这里内斗。”
“让汉人知道,笑掉大牙。”
小丹叶将且兰龙氏的书信取来,递给众人,轻声道:
“郡守大人的意思是拒敌于外,只要我们守住娄山关,北海大军就不敢深入牂牁郡。”
“他会派出龙家部曲支援,三天后就能到达鄨县。”
“他希望我们能帮助王氏父子守城,并声明,击退敌人之后,所有的损失全部由且兰龙氏承担。”
众位毕摩祭司的眼睛均是一亮,若是濮人肯出力,抵御外敌倒也不是不行。
吉禄老人冷笑道:“汉人靠不住,难道濮人就能靠得住吗?”
“当年就是濮人出卖了我们,夜郎国才被汉人所灭,你们难道忘记了吗?”
冉冉一义看完郡守的书信,笃定地说道:“我部会进入鄨县,帮助王九变守城。”
伯博耿啐了一口,不屑道:
“你部乃是真正的懦夫,我部会主动向北海军队进攻,将那些坦克,蒸汽飞艇都砸烂。”
吉禄老人呵呵一笑,道:
“我部会关闭寨门,将所有的苏尼都召唤回来。”
“既不帮汉人,也不会帮濮人和同劳爨氏。”
“只等战争结束,再重开寨门。”
六大毕摩祭司,其中的三家已经表态,小丹叶看向其余三家。
毕阿伍沉声道:“此事重大,事关村寨生死,我部要商量几天,再做打算。”
本夺本耿轻声道:“我部会遵守同劳爨氏大鬼王的命令,前去鄨县帮助其守城。”
五家已经表态,众人将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宓阿叠。
宓阿叠沉吟了好一阵,将水烟袋抽得咕噜咕噜作响,忽然看向小丹叶,眼出浮出一抹亮光。
“小丹叶,有些东西你没有拿出来吧?”
小丹叶一愣,忽然一拍脑门,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书信,递给众人。
他连忙告罪,轻声道:
“对不起诸位叔父,我忘记了,我这里还有一封白帝的亲笔信。”
“若不是宓阿叠叔父提醒,我险些忘记。”
宓阿叠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也不接书信,双目之中精光闪烁,笃定地说道:
“白帝答应百蛮的条件甚是优渥,反攻成功之后,我等可占据江阳之地。”
“我部一定会出兵,我部想要走出大山,已经数百年了。”
六大毕摩祭司全部表态,众人的目光看向小丹叶。
小丹叶神情肃然,缓缓站起,正色道:
“北海杀我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部也会去鄨县帮助王家。”
“几位叔父尽可以先去,等我处理好族中琐事,立刻增援。”
此事已经讨论完毕,六大毕摩祭司便要离开,吉禄老人忽然率先发难道:
“小丹叶,你父亲刚死不久,按理说我并不应该逼你,但你也看到了,以你的能力经不起小鬼王之名。”
“从战过后,希望你能交出小鬼王的尊位,让给贤人、”
小丹叶和他目光一撞,从他对方眼中读出了几分不善,看向众人,皆是鹰视狼顾之相。
他的身体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佝偻了下去,神情萎靡,听得身躯微颤。
眼中闪烁出无数怒火,似是气愤异常,嘶哑着声音道:
“诸位叔父何必苦苦相逼?”
六位毕摩祭司也是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气氛凝成了冰点,小丹叶脸上神色之中有愤怒,有不甘,有茫然,有落寞。
沉默了足足一刻钟,他颓然道:“罢了,此战之后,小鬼王的尊位我便让出来。”
此语一出,他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瘫坐在火塘旁。
六位毕摩祭司满意而去,脸上多有得意之色。
老屋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半个小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丹叶的妻子沙马沙依走了出来,顿时老屋为之一亮,她担忧地看向丈夫。
却发现丈夫眼眸中并无一丝失魂落魄,意气消沉,反而神采奕奕,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她一时愣住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丹叶握住妻子的小手,笑道:
“喜莫,你是不是担忧我被六位毕摩祭司逼宫,怕我意志消沉?”
沙马沙依愕然地点了点头。
小丹叶的目光穿过老屋,看向青翠欲滴的谷地,笑道:“此乃以退为进之法。”
“我就知道这六个老东西要趁机逼宫,因此故意示弱。”
沙马沙依不解地问道:“为何如此?”
小丹叶悠悠地说道:
“我走出过大山,在凉州见识过北海的强大,这场战争我们打不赢。”
“我曾经屡次劝说父亲,不要参加巴渝山宴,他却执意不听,这才有杀身之祸。”
“父亲和北海那人赌斗,公平决斗,两败俱伤,父亲当场战死,那人不治而亡,便没什么仇怨了。”
“此番蒙格之会,让我试出了那六个老东西的秘密。”
“吉禄老人刚愎自用,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本夺本耿是大鬼王同劳爨氏的走狗,时刻想要帮助同劳爨氏吞并我等。”
“毕阿伍是个阴险小人,只看重利益,有奶便是娘。”
“伯博耿有勇无谋,鲁莽好斗,必然败亡。”
“宓阿叠看似中立,其实早已投靠了袁氏兄弟,成为了叟夷中的细作。”
“冉冉一义则是投靠了濮人,变成了且兰龙氏的走狗。”
随后,小丹叶说出了惊世骇俗的一番话。
“我欲借北海之力,除掉六大毕摩祭司。”
沙马沙依奇道:“除掉他们之后,咱们如何抵御北海大军?”
小丹叶幽然道:
“谁说我要抵御北海大军?我了解北海的民族政策,多元一体。”
“北海境内百族一心,并无民族之偏见,张归元是一位真正仁德的君主,我欲要投靠北海。”
“六祖分支乃我夷(彝)人分裂之源,我要乘势而起,一统叟夷。”
“熊黎能成为挹娄自治区的区长,滇羊能成为羌人自治区的区长,我小丹叶便能成为彝人自治区的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