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部,时间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烟尘如同受惊的兽群,在从破洞大门涌入的畸形光柱中疯狂舞动,将本就昏暗的空间搅得更加混沌不清。
木屑、碎布以及一些从破裂箱体中散落的、不知名的谷物混杂在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混合了霉味、尘土与硝烟的刺鼻气味。
几名留守在仓库深处的镀金旅团成员,在最初的、足以让心脏停跳的惊骇过后,常年游走于刀锋边缘所磨砺出的凶悍与亡命徒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们交换了一个狠厉的眼神,不需要言语,多年的默契便已让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不同的方位——有的从堆积的货箱顶端跃下,有的从粗大的承重柱后闪出,有的则直接匍匐前冲,利用地面的杂物作为掩护——同时向那个屹立在破口光晕中的、如同灾厄化身般的金发身影扑去!
“剁了她!”
“敢闯我们的地盘!把命留下!”
怒吼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暴戾。
数把打磨得雪亮的弯刀划出致命的弧线,刀刃上甚至隐隐附着着稀薄的、或是草元素的翠绿光晕,或是岩元素的土黄光泽——这是镀金旅团中一些好手才能掌握的、粗浅的元素力应用技巧,虽不及神之眼持有者精妙,但在生死搏杀中,足以成为决定性的力量。
刀锋破空,带着撕裂一切的决心,从上下左右多个角度,封死了荧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势要将她瞬间绞杀!
面对这如同狂风暴雨、足以让一支小型佣兵团瞬间覆灭的致命围攻,荧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原本因高速移动而缓缓平息的尘埃,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场排斥,在她身周形成一个清晰的、洁净的圆圈。
她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之前奔腾的雷光已然内敛,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俯瞰蝼蚁般的冰冷与平静。
这些亡命徒的拼死一击,在她眼中,与孩童挥舞木棍并无本质区别。
最先抵达的,是来自正面下方的一记阴狠撩劈,目标是她的腰腹。
刀刃上附着的草元素力试图催生某种荆棘束缚,限制她的行动。
就在那淬毒的刀尖即将触及她衣袂的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清越、悠长,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刀鸣,毫无征兆地迸发!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规则被引动的共振!
没有人看清荧是如何动作的。
或许她根本未曾动过。
众人只觉视野被一道极致璀璨、却又转瞬即逝的雷光彻底占据!
那雷光并非狂暴扩散的闪电链,而是凝练如实质,形同一轮完美无瑕的、由纯粹雷霆构筑的新月,以她的立足点为核心,带着一种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外环形扩散!
雷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些保持着前扑、劈砍、突刺姿态的镀金旅团成员,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他们肌肉贲张的手臂,他们手中挥舞的利刃……所有的一切,都在接触到那轮新月雷光的瞬间,彻底凝固。
“咔嚓……噗……”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某种东西被整齐切开的轻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紧接着,凝固的画面破碎了。
所有前冲的身影如同被同时抽走了所有力量,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僵立原地,随即软塌塌地瘫倒下去。
他们手中紧握的弯刀、匕首,无一例外,都在距离刀柄约三分之一处,出现了一道平滑得如同镜面般的切痕,断口处甚至还闪烁着细微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们身上的皮甲、粗布衣物,也仿佛被最顶级的裁缝用最锋利的剪刀精心裁剪过一般,裂开了无数道细密而整齐的切口,露出下面瞬间失去血色、并浮现出细微焦痕的皮肤。
没有鲜血横飞,因为极致的速度与高温的雷电,在切割的同时便已灼烧封闭了伤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蛋白质烧焦的奇异气味。
而他们身后,那些堆积如山的木箱,无论是空是满,都在同一高度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环状切痕,上半部分缓缓滑落,轰然砸在地上,激起更多烟尘。
整个仓库内部,除了那个依旧静立原处的金发少女,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仅仅一招,甚至无人看清她是否出招,数名凶名在外的镀金旅团精锐,便已如同被收割的麦草,无声无息地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生死不知。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仓库,只剩下尘埃缓缓落定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港口隐约传来的、被无限拉长的汽笛声。
派蒙从被暴力破开的大门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当她看清仓库内那如同被无形镰刀横扫过的景象时,她猛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恐惧。
迪希雅紧跟着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地上那些昏迷的成员,尤其是他们武器和衣物上那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口,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呼吸都为之一滞。
作为身经百战的佣兵,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绝非简单的力量强大,这是对能量掌控达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精度!
这位旅行者的实力,远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展现的,都要恐怖得多!
就在这片死寂与震惊之中,一个平静的、带着独特磁性且毫无波澜的男声,突兀地从仓库深处一个相对完好、未被刚才那轮新月雷光波及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令人惊叹的力量掌控,外来的旅行者。”
脚步声不疾不徐,伴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他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象征着知识与秩序的教令院书记官服饰,灰绿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缺乏明显的情绪,唯有一双锐利如沙漠猎鹰的眼眸,冷静地注视着荧,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在他眼中也只是一组需要分析的数据。
他手中,正拿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散发着不祥的、如同深渊般幽暗紫黑色光芒的透明罐状物体。
那罐体表面似乎有粘稠的黑暗在缓缓流动,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感到一种心神不宁的烦躁与压抑——那正是荧一路追寻而来的“罐装知识”,而且从其散发的气息判断,绝非普通货色。
“不过”
自称艾尔海森的书记官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进行学术陈述,而非面对一个刚刚瞬间解决了一群亡命徒的可怕存在
“在须弥城,尤其是眼下这个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敏感时期,如此……高调且不加掩饰地使用力量,并非明智之举。”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掠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镀金旅团成员,最后重新落回荧的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本质。
“这会让你,以及你身边那位……漂浮的同伴,”
他甚至还瞥了一眼门口吓得不敢进来的派蒙
“都成为某些人眼中过于明亮的‘灯塔’。过度的关注,只会让原本就浑浊的水域,变得更加难以看清。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小吉祥草王,行事最好……更符合须弥的‘规则’一些,保持必要的低调。”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权衡,带着一种属于学者和官僚混合体的冷静与权威,试图将事态重新纳入他所熟悉的、可控的轨道。
荧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艾尔海森手中那个散发着诡异紫黑色光芒的罐装知识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罐子里,封印着一股极其污秽、扭曲、充满疯狂低语的能量,与她在死域中感受到的侵蚀生命的力量同源,但却更加凝练、更加危险,仿佛是整个须弥某种深层顽疾的浓缩体。
这就是所谓的“禁忌知识”吗?
艾尔海森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目光的焦点。
他将手中的罐装知识微微抬起,让那不详的光芒在昏暗的仓库中更加显眼,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处置权:
“这个‘禁忌知识’的载体,蕴含着远超常人理解的危险力量,它的随意流通,只会带来灾难与疯狂。把它交给我,由教令院的相关部门进行专业的封存与处理,这是对须弥的稳定,也是对你们自身安全,最负责任的选择。”
他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官方背书的责任感与专业性。
若是一般的冒险家,在经历了方才的激战,又面对一位看似代表官方权威的书记官如此“有理有据”的要求时,或许真的会犹豫,甚至选择交出这个烫手山芋。
然而,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金色的瞳孔倒映着那抹不祥的紫黑光芒,脸上没有任何被说服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欠奉。
她一路行来,从蒙德的龙灾到璃月的魔神,从稻妻的雷暴到如今须弥的重重迷雾,她何时真正遵循过别人设定的“规则”?
她动用风神之力沟通天地,化身风暴雷霆碾压阻碍,费尽周折才找到的目标,这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穿着一身官袍的家伙,凭什么用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让她拱手相让?
那些繁琐的接头暗号,那些层层盘剥的打听,那些故作高深的隐瞒……所有的憋闷与烦躁,在此刻面对这种看似“理性”的索取时,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在艾尔海森说完那番话,正等待着她的回应,或许还在脑海中构想着如何应对她可能提出的条件或质疑时,荧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仓库内凝重的空气,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源自绝对实力的、近乎傲慢的质疑。那简短的几个字,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艾尔海森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理性壁垒之上:
“你……”
她微微偏头,金色的发丝在从破洞透入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眼眸中没有任何面对“教令院书记官”应有的敬畏或妥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算哪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