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过自傲了。裴长卿心想，若我对皇位没有渴求呢？
但他也知道，皇后根本不会信他的话——就如同井底之蛙无法想象天空，皇后也根本无法理解裴长卿竟会对唾手可得的滔天权柄毫无兴趣。
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有时真是深不见底。
皇后望着他，嘴角露出笑意，显然认为自己已与这个看似疯癫的儿子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好了，还有一件事。”她挥了挥手，一道身影自门外走入，径直走到裴长卿身前，单膝跪地，垂首静候。
这次，裴长卿是真的有些讶异了。
老沈，想不到你还是皇后的人？
沈凡安不发一语，神情冷峻，并不与他对视。
“本宫听闻，你在金陵时，对此人似乎颇为倚重？”皇后道，“那么此人，从今往后便归你调遣了。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正好也让本宫瞧瞧，你究竟藏着几分真本事。本想徐徐图之，可惜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人？”裴长卿好奇地问。
皇后只是冷冷一笑：“新科状元死得这样快，他们还真是等不及啊……”
皇后似乎知道杀死徐生的凶手是谁——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知道。裴长卿还要再问，但皇后已经坐在桌前，重新拿起了笔。
“若想知道答案，”她头也不抬，只抛下冰冷的一句，“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查。”
她只抛下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回应。
裴长卿耸了耸肩，走出殿门，沈凡安有如一道幽影跟在他身后。
看来，沈凡安意识到了自己和苏夏梦的联系，并将此事告诉了皇后。他为何会是皇后的人，暂且不提，只说这件事的影响，论坛的存在没有暴露，毕竟人无法想象没有见过的事物，皇后比起苏夏梦的身份，更在意裴长卿体现出来的能力。
——轻而易举地将后妃带出后宫，瞒天过海，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份能力本身，就足以让她不再将裴长卿视作一个可以随意打发、无足轻重的稚子……或者说，一个无能的傀儡。
不过裴长卿依然认为，二人之间绝无半分真正的母子亲情可言。
她将沈凡安“赐予”他，就如同随手赏赐一碟精致的点心，本质上都是一种御下的手段，一种价值的交换。
裴长卿自己虽说也没什么人性，但依然不由得感慨——皇后、裴昭，真是天生一对的怪物。
人性几乎没有，只剩对权力的渴求。而那本质上，是出自想要随意玩弄、折磨他人的恶念。
很难想象，在那看似平静沉稳的皮囊之下，是否真的流淌着温热的人血。
他打开论坛，沉思片刻又关掉。
毕竟六号说过要小心系统，还是想办法通过别的方式告诉他吧。
时间不等人。看皇后的意思——她似乎已经准备要实施“谋权篡位”的大业了。对她来说，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发动宫变，弄死裴昭，然后扶持裴长卿上位，垂帘听政。
或许是几天后，或许是十几天，或许是一月。裴长卿抬起头，望向殿外阴霾密布的天空，浓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倾泻下瓢泼大雨。
风雨欲来的紧迫感，不只是他，想必此刻京城之中，许多嗅觉灵敏的人也已隐隐有所察觉。
裴昭那边，自然也不会毫无防备。不过，裴长卿还以为这对夫妻会更亲密一点呢……而且以裴昭过去展现出的心机手段和掌控力，皇后本不该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机会才对。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裴长卿心底产生了一点兴奋，一点即将揭开某种天大的内幕的兴奋。
“老沈。”裴长卿勾勾手指，“走，咱们去干件大事！”
沈凡安面上不显，手指却紧紧地握住了刀鞘。裴长卿笑道：“别那么紧张，又不是让你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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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翎舟坐在御花园的椅子上，身旁的宫人被支开，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近几日，他被要求不许随意外出，有事必须向母妃汇报——尚且年幼的皇子心底泛起不安。
他非常想去见见后宫中的另一位妃嫔，那位将他视如己出、陪伴他长大的养母。但皇贵妃的要求，宫人不敢不听。裴翎舟就这样几乎像是被禁足在自己宫殿里一般。
事实上，如果他观察得再仔细一点，会发现殿中的宫人已经换了一批，有些人步履沉稳却无声无息，显然是会武之人。倘若能细心至此，少年便会意识到，某种大事将要来临。
他也不会傻傻地因为有些耐不住寂寞，悄悄跑出来，希望找到那位抚养自己的妃嫔寻求关爱。
可惜他还是太过年幼了，在贵妃身边待的时间也太短。如果再长个一岁两岁，或许会变得更加沉稳，甚至表现出他生母希望的那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但眼下，他也不过是个努力模仿大人模样、内心却依旧惶惑不安的孩童罢了。
“哟，翎舟，好久不见呐！有没有想皇兄啊？”
“哇啊啊啊！！”
所以，也会被突然出现的裴长卿吓一跳。
裴翎舟原本是坐在御花园一角的石凳上，却没想到背后传来了裴长卿近乎夸张的叫喊，差点拔腿就跑。
“别走嘛，我又没打算对你怎样。咱们兄弟之间叙叙旧，不好吗？竟然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外头，真是替我省心……”
回忆涌上心头。想起这位皇兄在后宫之中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裴翎舟便战战兢兢，不敢再动了。
他仍然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只是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裴长卿身边跟着一个没见过的护卫，那人神情冷峻如冰，目光锐利似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更让裴翎舟心底发怵：“皇兄找我何事？”
“别那么生分。”裴长卿一把揽住他单薄的肩膀，强行将他按回石凳上，在他耳边恶魔低语，“我想玩一个游戏，所以来找你借点东西。”
“什么……？”
“老沈，按住他。”
“什、什么？！皇兄！你要对我干什么？！”
“马上就好，以防万一还是我捂住你的嘴吧……”
“唔唔唔唔！”
沈凡安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微微向右移，拒绝与裴翎舟求救的眼神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