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九整个人瘫在床上，眼神宛如死鱼，浑身看不见一点生气。
楚怀寒关紧门，顺便检查了一下附近有没有 小动物，确认安全后才坐下来，吐槽道：“一号，你怎么回事？”
小九也说：“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相认吗？”
谷九心酸不已：“我……唉，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他将自己理由娓娓道来，小九越听越惊讶，看向谷九的眼神温和又感动，而楚怀寒只是冷漠道：
“哦。”
谷九说：“总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楚怀寒说：“给我们添麻烦最多的就是你。”
谷九说：“我悔改啦不行吗！这可是事关穿越者身份的生死大事啊！万一我们穿越、死而复生的事泄露出去，那个宣平帝举全国之力追杀我们怎么办啊！”
“……”楚怀寒，“你这个最废物的家伙还开始担心起别人来了？”
没等谷九回应，她抱着双臂，一脚踏在桌子上，道：“第一，这不算什么大事。我们死而复生，借用他人身体这件事，已经有人看出来过了。但是十年过去了，风平浪静，屁事没有。”
“因为这种事没法证明。我们本质上是不死的，就算这个身份被认出来弄死，下一次转生在茫茫人海之间，谁能找到？”
“举全国之力追杀那就更不可能。正常人办事得有个动机，我们一没造反二没作乱，客观上还帮他维护了大齐稳定，威胁力远不如魔教，他有那个心思全国追杀一群死不掉的人，还不如专心治理国家。”
“所以你的被害妄想可以停一停了。”
谷九道：“可是大佬他……他是真想……那个啊，对宣平帝来说咱们就是威胁……”
楚怀寒道：“他要干的事是发展生产力，让这个世界的人自己觉醒推翻封建王朝，而不是由我们这些异界来客借助系统造反，拔苗助长，当第二个皇帝。而且这事还远着呢，别说蒸汽机，他现在造个玻璃火药都费劲。”
“行了，这些长远的事先不说，说说眼前的事。”楚怀寒道，“你要么想办法让秦净峰、萧生纨放下执念，要么去跟他们相认。”
“想做就做，磨磨唧唧，不干不脆，那你来金陵干嘛来了？旅游？哦，不是旅游，毕竟你还闯了祸。”
谷九：……
谷九：嘤。
插不上话的小九：“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楚怀寒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一号，现在这样不上不下，你心里难受，他们也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早点解决这个问题，比什么都强。”
谷九满脸纠结。
他犹犹豫豫地问：“那我问你，你要是遇到和我现在处境相似的事……比如，你妹妹当了魔教护法，回来要攻打中原武林，你和她相认，既会让魔教教主忌惮她，也会让正道围攻你、你师门，那你该怎么办？”
楚怀寒道：“好问题。魔教教主要是主动攻打中原，掀起战火，那我杀此人天经地义。”
“我没干过坏事，一生行侠仗义，却要因为舍弃不了亲情被正道围攻，甚至可能牵连师门，说明他们不算正道，也杀了。”
谷九哑然片刻。小九也因这“杀杀杀”的话语沉默了。
谷九道：“那……要是你妹妹手上沾了正道之人的血，并不无辜，正道要杀她，你怎么做？”
楚怀寒道：“我相信她不会堕落至此，多半是有什么苦衷。那就以命偿命，我帮她还债。”
谷九道：“如果她真的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呢？”
楚怀寒道：“杀。身为侠客，恶人自然该杀。身为姐姐，虽然我不会死，但作为补偿，把第二条命送给她赔罪也行。”
谷九：……
楚怀寒道：“我和你处境没那么相似。算不上什么参考。”
“不……”谷九低头，闷闷不乐道，“你比我从精神到实力都强太多了。哎，十年……”
小九问：“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去找他们呢？”
谷九摸摸鼻子：“这个……我以为他们会过得很好。”
小九道：“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过得好？”
谷九打哈哈道：“哎呀，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小九觉得他少见地隐瞒了什么，但是问不出口。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的人，其实是他们之中穿越最早、经历最多的人，或许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小九理解不了。
“总之。”楚怀寒道，“你自己慢慢想，早点下决定。我是懒得管你了，我来金陵只是为了打架，顺便打听怀霜消息的。”
小九愕然道：“你不对付那个狐从南吗？他不是好人，利用一号的名声干坏事，还可能要在侠英会上搞阴谋……”
楚怀寒思考片刻。
“平白无故把人杀了，影响不好。秦净峰、萧生纨估计打算对付他，还有唐倾辞……动脑的事交给别人，我到时候打架就行。”
小九：……
谷九吐槽：“十年前你明明不是这样满脑子只有打架的武痴，是什么改变了你？”
楚怀寒道：“练剑。一力降十会，用剑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去算计？”
“我自己找个地方住，清净。小九，看好一号，别让他再闯祸。”
小九答：“嗯。”
谷九默默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总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楚怀寒正要离开，脚步一顿，看见院外，唐倾辞神色紧张，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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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倾辞一路上想了许多，但到了门前，却只剩一片空白。
她推开门，果不其然，无名、楚怀寒、谷九都在。
唐倾辞道：“谷九先生，我想与您聊一聊……正事。”
她迟疑地看向楚怀寒和小九。
谷九躺在床上，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随意道：“有啥事就在这讲吧，楚女侠和小九不是外人。”
楚怀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楚女侠已经与您聊过了吗？”唐倾辞道，“原来如此。”
她理了理袖子，平复思绪，上前朝谷九行礼道：
“晚辈唐倾辞，久仰大名，先前种种行为多有冒犯，先生恕罪。”
原本瘫得像一条死鱼的谷九挺身，脸上的疑惑震惊不似作假，眼神清澈，任凭谁来了都觉得这是个有些傻里傻气的家伙：“唐……唐小姐，何必行此大礼？再说，你也没冒犯过我啊？”
唐倾辞坚决道：“不，有冒犯。我先前见您行为放浪形骸，不似正形，身边还带着师兄，心中偶有讶异轻蔑贬低之意。虽说未曾失了表面礼数，但您恐怕已经看出来了。实在羞愧，我身为唐门传人，竟轻易因一两件事便……总之，我仍旧是年少轻狂，缺乏历练。”
“其二则是，擅自揣测您的意思，在那两位大侠面前叫出您的真实身份……这确实不该。您隐瞒身份，潜伏十年之久，若能告诉二位自然早就告知了，无需外人插嘴。”
谷九：“啊、啊……嗯。”
唐倾辞从这模糊的回答中推测不出什么，只好当谷九接受自己的赔罪，试探着说：
“然后便是……方海道的事。您将我、楚女侠与无……燕女侠的行动都算计在内，真是神算鬼谋。那您也应当预料到，狐从南要利用您的名号，假作‘暗号’散布谣言之事。”
谷九：“啊？”
唐倾辞心中一紧，莫非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可反复思量，也不知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原本不多的底气再次减少些许，强撑着往下说：
“狐从南所图不小，无论他计划什么，只怕都会造成无辜百姓侠士伤亡，您既然有‘俳谐怒骂江湖事，字字皆为天下人’之志，那肯定是要阻止的。我与秦、萧两位大侠聊过，他们不愿熊猫阁沦为此人手中工具，筹备多年想要夺回熊猫阁。既然目的相同，那不如携手合作，揭穿狐从南阴谋，如何？”
谷九：“嗯……对对对。”
唐倾辞松了口气，道：“那么我便安心了……有谷九先生相助，此事十拿九稳。秦、萧两位那边，我并未说明您的身份，想必您另有打算。唐倾辞经验尚浅，涉世未深，如何行事，听凭谷九先生吩咐。不知您可不可以告诉我……”
“您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谷九：“……”
是啊，是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呢！
他只知道狐从南这人是反派，弄死他就完事了。
但是就这么承认，好像唐倾辞也不会信。而且他虽然自知自己是废物，可在外人面前承认这点，有些羞耻。
“这个嘛……”谷九再次战术性咳嗽，看向楚怀寒。
楚怀寒满眼无语和鄙夷，仿佛在说“别装了迟早要露馅”以及“自己解决我又不是你妈”。
求援无望，他转头看向小九，眼神中传达出殷切的期待。
小九，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编出一个“计划”来的！
唐倾辞的目光也跟着转移到了小九身上。
小九一愣，四下张望，确信两人都在看自己，不由有些慌乱。
“计划……计划是……嗯……不、不能告诉你。”
“总之谷九他自有打算。此事不足为外人道，越少人知道，就越是保险。所以他虽然有计划，但是不能告诉你。这个计划它，牵扯甚广，总之事关整个中原武林。狐从南意欲借用谷九暗号来散播谣言，那么就借此反击，毕竟谷九在我们这边，他对此自然是有应对措施的。只是还不能告诉唐姑娘你。”
小九试图从身边人中找到一个样本来表演模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谷九身边待了太久，他越是想要去表演，脑子里谷九摇着扇子侃大山的形象就越深刻。
所以胡编乱造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句话总结：
这计划，它是个计划。
你问是什么计划？
反正是计划。
一切都在谷九的预料之中！
看戏的楚怀寒噗嗤笑了一声，又及时用拳抵在唇边，将其伪装成一声咳嗽。
谷九不忍直视，捂住了脸。
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良久，唐倾辞道：“原来如此。”
谷九看着她。什么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谷九先生果然深谋远虑。”
谷九先生只想知道你都脑补了什么。
“方海道一事刚刚结束，狐从南埋下的棋子还没完全动用，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采取行动，抢占先机……就能令局势对我们有利。”
什么行动？
唐倾辞上前一步，直视着谷九的眼睛，坚定道：“谷九先生，请将您提前准备好的暗语拿出来吧，散播消息就交给我！”
谷九：“暗语？”
唐倾辞：“自然是真正的谷九先生的暗语。狐从南不是要利用您的名号散布谣言？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拿出真正的‘暗语’。十年前，您一定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吧？一定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谷九：……
楚怀寒：……噗嗤。
谷九当年是写了这种东西，不过埋在地下，没做防护，估计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这下没法糊弄过去了。
谷九拿不出东西，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就算唐倾辞再擅长脑补，也该察觉不对劲。
这样也挺好，楚怀寒最近问号扣得太多，真心实意地祈祷江湖人不要再脑补名为谷九的神话。
却见谷九咳了咳，神情奇妙，道：“唐姑娘，这暗语——先说好，它和你想象中，或许不太一样。”
唐倾辞道：“无妨，谷九先生手段神秘莫测，岂是我能参透的。”
“……嗯……好吧。”谷九尴尬地笑了一声，“小九，你帮我把书架上那本《霸道剑仙爱上我》拿下来。对，就是那一本。”
小九满脸写着“这样也行吗你要怎么糊弄”，还是依言从书架之上拿出一本厚度不大的书，递给唐倾辞。
楚怀寒靠在墙上，打算看谷九又要整什么花活。
唐倾辞仔细查看，道：“这原来也是谷九先生的着作。不如其他书有名呢。”
谷九道：“唐姑娘，你拿支笔，在每一面，画出第一列的第九个字，然后连在一起念。”
“好的。”唐倾辞翻开书，拿起毛笔，一个字一个字地画，“敬……告……诸……位……武……林……同……嗯？这，这是——”
楚怀寒一愣，凑过去跟她看着那话本。
谷九靠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本书写的时候可不容易了，要让字都对上……还好，我留了一手。”
楚怀寒和小九投来震惊的目光。
除了埋在地底下那些，原来你还真在话本里加了暗号啊？！
唐倾辞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翻动话本，心潮澎湃，一字一句念出了十年前的谷九，在灯下，写出的内容：
“敬告诸位武林同道，如读出此书奥秘，说明江湖之中，将要生变。在下不才，区区一说书人，窥探天机，行走世间，将一点拙见列于此处，以待未来哪天派上用场。俗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原武林也是如此。以下我将一个能影响天下局势的秘密写在此处，得此信息者，便是一统江湖之人。这秘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