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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城内。
夜空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城门附近焰火声还在不断传来，砰砰啪啪的巨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仿佛要冲破这夜的寂静和黑暗。
黑沉的天空不时被绚彩焰火照亮，如璀璨星辰划过天际。
但与城门附近的热闹不同。
季清欢和韩枭骑着马，领着一群侍卫和护兵们走在鸦城死寂街道上。
马蹄踏过石板路发出清脆声响，在街道里传出很远。
韩枭看着没有人烟的街头，又看看街道地面被匈奴兵弄的屎尿横流，忍不住的拧眉咒骂：“一群畜生。”
“......”
当初匈奴打过来的时候。
城中百姓们见势不对，匆匆忙忙的逃了。
只留下房屋被匈奴大军占领。
如今辽兵撤出鸦城，整座城池自然也是空荡荡，街头巷尾都死寂一片。
可百姓们的房屋和原本干净的街道，都被该死的辽兵糟蹋了。
不是自家子民的东西他们不心疼！
只见街道上——
摊贩们好好的卖货板车，全被辽兵砸毁，拆成木板烧火做饭。
地上丢着百姓家里的米缸，缸被砸成碎片。
想必城里的粮食地窖也都被搜刮干净了。
街道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那些农户自己种植的果蔬，都还没成熟，就被辽兵胡乱薅出来扔了一地。
如今是七月份，天气热。
果蔬腐烂的味道尚且还能忍受。
可那些辽兵竟然随意尿在墙根儿，还把上百只的屎桶都堆在大街上！
味道发酵后恶臭难闻。
韩枭随意一瞥，就看见有成团的蛆虫爬在商户们装潢精致的楼阁前，翻滚涌动，恶心的险些吐出来。
这便是遭过祸的城池。
幸好百姓们跑得快，否则城中妇女.....
韩枭刚这样想，就听见夜幕里某个胡同院子传来哭声。
像是——
“城中还有人？”季清欢诧异转头。
“有人，戒备！”身后侍卫们当即抽剑，骑马朝传来声音的胡同里去。
防着城中还有匈奴兵埋伏着。
墨鱼单手摸上腰侧佩剑，疑惑道：“方才城破之后牛将军带人巡视过，未见有辽兵残存，救出几十名被巴图老贼使唤的宫人、嬷嬷和厨子，他们说没有百姓被扣在城里，鸦城该是空的才对。”
“...你们听，好像是女子的哭声？”季清欢侧耳分辨。
韩枭稍加思索，当即猜出：“慢！若是一群被辽兵囚禁的弱女子，牛将军带兵巡视的时候，马蹄和剑甲乱响，她们哪敢出声？”
只怕此刻听见城门处有焰火炸响。
这才敢相信畜生真被打跑了。
哭着求救。
“快，快去救人！”季清欢朝侍卫们喊。
他们骑马也聚到胡同口，可是胡同紧窄，他们只能站在街道上等待。
没过多久，打头阵的侍卫们朝着一处院子破门而入。
昏暗胡同里传出女子惊慌大喊声。
好一番混乱过后，从胡同里走出来许多怯懦的年轻姑娘们。
她们灰头土脸的互相搀扶着，裙子褴褛而破碎，身上还遍布伤痕。
显然这些天被畜生们糟蹋的不成样子。
姑娘们微弱的哭声。
在一片死寂的胡同里响起。
顿时，所有人都明白她们经历过什么。
周围愈发寂静。
“......”
“...该死的辽东鼠辈。”侍卫们嘴里骂着自发的转开脸，不去看她们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腿，只剩叹息声一阵接一阵，既心疼又愤怒。
恨不得追上那些辽兵大卸八块！
这些姑娘一看就是中原人，约莫有二三十个，每一个都瘦骨嶙峋，刚走出胡同看见季清欢他们的高大战马，吓得腿一软就扑跪在地上。
她们嗓音沙哑的低着头哭。
花花绿绿的轻纱裙摆，在脏污地面上蹭着。
“......”
季清欢从来没见过这种画面。
他愣怔过后，一把拽下自己的披风往姑娘们身上抛！
韩枭也跟着解下自己的披风扔过去。
旁边兵将们以及华生、墨鱼他们，也都纷纷扯下宽大的披风，抛过去盖住她们裸着手臂的身子。
姑娘们都来不及道谢，急忙拽过还带有温度披风，扯开了盖在自己和同伴身上。
人群里哭声稍微大了些。
有几个姑娘敢透过泪眼悄悄看他们了。
却也只是看看。
脸色都苍白着不敢说话。
“...畜生，那些畜生.....”季清欢气的眼前发黑，又怕吓到这些姑娘，他缓了几口气，用最轻的语气问她们。
“你们是哪里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一同被捉住，关在哪儿？我们好去救人。”
“你们被捉来多久了？”
“......”
没人敢跟他说话，季清欢也不忍心催促。
他们在胡同口站着等了一会儿。
看着跪地的姑娘们，他们心底的怒火简直滔天！
如此糟蹋妇女那些匈奴兵不配为人！
跪地的人群里有个梳着妇人鬓的女人，看起来年纪稍大些。
她低头颤声说：“...回将军，奴家是、是小梅城人士，也不知被捉来多久....总得有，有一个月。”
一个月？
可是小梅城一年前就被攻陷了。
季清欢刚觉得疑惑，正要问她们是在哪儿被捉住的。
旁边的韩枭就出声打断他。
韩枭朝妇人问：“小梅城被匈奴占据已有一年多，城中的安分人家结伴而逃，你们这些...青楼女子却无处落脚，只能聚起来藏到太阳山里，造出避难所。但避难所上个月被辽兵发现了，你们就是被捉来的，是不是？”
季清欢：？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听愣了。
青楼女子。
世子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妇人的眼泪顿时夺眶，哭的委屈当即点头，“正是如此......”
好聪明的将军！
她们是小梅城几家青楼里的妓子。
城破之后，从前相好的男人都不管她们了。
姐妹们只好聚到一起，带着婆子和小厮逃到最近的太阳山里去，造了个避难所躲着，想等兵乱后再出山。
她们不缺钱财。
粮米也都准备的很足。
可谁能想到躲在山洞里，还能被豺狼找到并叼出来！
老鸨如何能不委屈？
“......”
果真是欢场女子么。
季清欢只看这些姑娘们穿的衣裳都是彩色薄纱，但也不排除是匈奴叫她们这样穿，不知韩枭是怎么一眼断定.....
总之领头的妇人已经承认了。
“那，你们总共有多少人被捉住？”季清欢还想着救人。
毕竟欢场女子也是人。
不能落到匈奴手里被无尽强迫。
韩枭却直接抬手：“放她们从后城门离开，我们走吧。”
“？”季清欢转头看韩枭。
这就不管了？
韩枭无奈解释：“...男的早被辽兵就地杀死，女的都在这儿了，此刻被我们救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你还要怎么管？”
能从辽兵手里活下来的女人不仅要有好皮肉，还得有脑子会哄会周旋。
否则匈奴撤退的时候会一把火烧死她们。
狡兔三窟，她们自有去处。
不用季清欢操心。
“......”
原以为又要被男人扣下.....
得知能从这些高大的兵爷面前离开，姑娘们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谢谢，跟着领头那个梳着妇人鬓的老鸨，裹着沾有辽兵鲜血的披风离开了。
身存乱世，她们只要有命活着。
不被强迫就已经算很好了。
....这回夺城的兵爷似乎是好人。
唉。
看着她们裙衫脏污，互相搀扶着在夜幕里走远的背影，自己也有姐姐的季清欢深深皱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不能彻底改变她们的处境真的非常难受。
这异世对人的压迫实在太重了。
男的随时都要赴死，女性被逼的只能卖身苟活。
假如能选择。
这些姑娘也不会愿意没尊严的活着。
季清欢骑马站在恶臭的长街上，望着她们的背影，沉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女子亦能立足.....”
去读书，去习武，去经商。
去自由的选择婚配，行走在干净的街道上。
如此就能拥有自保和存活的能力。
早晚会有这一天！
不忍再看。
他收回视线，勒起缰绳往城主府去。
马蹄走出两步才发现韩枭没跟上，季清欢回头看韩枭。
韩枭骑在马上没动，眸色沉沉。
正盯着那群衣衫褴褛的姑娘背影看......
这是在看什么？
难道又有哪里不对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