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晴了。
林听仰头看着碧蓝的天，微眯着眼，有些烦躁。
许桃默不作声的递给她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林听接过来，一口咬下半颗山楂，嚼了一会儿后对她说：“走，吃饭去。”
“好嘞。”
许桃松了口气，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她们没往远处走，随便找了个面馆，点了两碗炸酱面。
等面时，许桃见林听的心情似乎舒缓了些，才问：“老板，没谈好吗？”
刚刚林听去找老主任时，没让许桃一起进去。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再怎么弱，也不至于被八旬老太揍一顿吧？就算打不过，我还能跑不过？
林听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无奈轻叹：“比钱更不好谈——她想让我给他们安排工作。”
“啊？”
许桃歪了歪头，随后说：“那不是刚好嘛？工地施工，很缺人呀。”
她几乎与林听形影不离，什么事儿都知道些，比如项目上缺人手，这是何平前段时间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也只是一时的工作，我又不是正经的房地产老板，哪有那么多工程给他们做？”林听幽幽叹气，“这活儿就算是能唬弄了他们，也瞒不过老主任的眼，更何况，我也不想坑他们。”
两条胡同离得不远，养出来的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老主任功不可没。
林听看得出，老主任的意思是只要给安排好工作，拆迁款的事儿好谈。
她毫不怀疑老主任的压制力，可她也的确出了一道比拆迁款更难的题。
林听长长叹气：“我还是太善良了。”
如果她能昧着良心，把人先塞到工地，以后再安排些保安之类的活儿给他们，能干就干、不想干就走人，那事情就太容易了。
可厂子效益再怎么差，他们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人，这么安排工作……
显然不是老主任想要的结果，也违背了林听的道德底线。
许桃想了好一会儿，也开始跟着林听一起犯愁：“那怎么办呀？他们的意思是，不给安排工作，就不谈拆迁？”
这会儿正巧面端了上来。
林听搅拌着面条，随口说：“缓缓吧，事缓则圆，容我想想。”
……
“你慌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拆？你们胡同占的地正巧是核心位置，她不拆项目根本进行不下去。”
李岩瞧着眼前的人，温和的表情掩盖了心中的厌恶。
来找他的，正是几个小时前差点儿被街坊们生吞活剥的街道副主任。
他姓谢，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他仕途不畅，甚至可以用「惨烈」二字形容，兜兜转转近二十年，从街道办办事员升到了街道办副主任。
若不是最近主任做手术请了长假，他这个副主任就只能做一些宣传工作，除了横幅贴在哪儿之外，其余的事半点儿话语权都没有。
他很想拼一把，离开鸡毛蒜皮的街道办。
所以在李岩的秘书找到他时，他知道，属于他的东风，终于来了。
他按着李少爷的要求撺掇街坊们抗议、打人，他以为一切都会很顺畅——李少爷是大院里的公子哥，而他要整的不过是一个商人。
可这个商人，她出的招忒狠！
“李少爷，现在不是我慌，是街坊们都慌了！”
谢主任小心翼翼的躬着腰，觑着这个只比他儿子大了几岁的年轻人，心里发苦。
有的人生来就坐在云端。
有的人拼了半生，只得了个能弯腰与云端人说话的机会。
李岩头疼的揉着眉心，瞥了秘书一眼，话仍是对谢主任说的：“那你不去安抚他们，过来做什么？”
秘书被李岩一眼看得遍体生寒。
他知道少爷这是怪他找到了一个蠢货办事了。
可他真的是没办法才找到谢主任的。林听的那块地上除了这两条胡同之外，便是一个老旧的公园，平时都没什么人过去，拆了只会让人拍手称快。
他倒是想找别人了，可另一个街道办主任一听他的来意，直接把他带到了一个烟不离手的老太太跟前儿。
若不是他跑得快，他得被老太太的烟袋砸得满头包。
谢主任弯着腰，看不到李岩的眉眼官司，他习惯性搓着手，声音有些发虚：“李少爷，不是我不想安抚他们，实在是……一想到再也不会拆迁，他们都像疯了似的……您看，您这儿能不能给说句话？”
李岩被他气笑了：“我给你说什么话？”
“呃……”
谢主任飞快的抬头瞄了李岩一眼，看到他戏谑的眼神，酝酿了一路的话被他硬噎回到了肚子里。
看他这唯唯诺诺的模样，李岩更烦躁了。
他发现自己碰上林听后就是诸事不宜，连身边的人都变蠢了。
李岩捏着眉心，冷静了片刻，耐着性子说：“你回去告诉他们，建设规划是不可能容忍林听留了你们一条胡同不拆的，她这么说只是逼你们低头，由着她压价。”
“好好好……”
谢主任连连点头。
“林听的人打了你们的人对吧？让他们去报警，然后……”
……
许桃被警察找到时，刚巧把车停在长安路四合院门前。
林听瞧着这位老熟人队长，乐了：“怎么着？李岩就只你一个人坑到底了呗？”
队长绷着脸，根本不与林听对视，仿佛没听到她讲话似的，只对许桃说：“你涉嫌故意伤人，现在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许桃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哦”了一声就迈步往前，相当配合。
可队长却无视了她的配合，直接拿出手铐，利索的按住许桃给她上了个背铐。
林听原本也是不担心的，她问过许桃了，哪怕是受伤最重的板砖哥，也就是个扭伤磕碰伤，甚至没有伤筋动骨，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且还是板砖哥意图伤人在前。
“你过分了。”
林听笑意尽消，冷眼看着队长，声音不大，却容不得他再次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