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禾心中盘算着换一种说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上，我觉得女子每日被困于家中，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所做之事尽是些琐碎杂务，实在太过浪费。”
“明明她们当中不少人身强体壮，完全有能力创造不比男子逊色的价值。”
康熙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其实，这也是他心中曾有过的念头。
可倘若家中无人操持，不得安稳，男子又怎能安心在外闯荡？
更何况出去闯荡必然会接触到三教九流之人，男女混杂，并非每个男子都能接受。
见康熙皱眉，书禾便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她可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皇上，你瞧瞧如今的状况，大家对于皇家，乃至你这位帝王，都只有畏惧，打心眼里真正尊敬的能有几个？”书禾直言不讳。
康熙听闻，心中不悦，反驳道：“你才接触了几个平民百姓，就敢如此妄下定论？”
“朕自以为向来都是明君，时常微服私访，为的就是了解百姓的真实生活，也好调整朝廷政策，向来都觉得自己做得甚佳，如今你一句话，就把朕的努力全盘否定了？”
书禾不慌不忙地说道：“皇上，这并非我信口胡言。就说我当初去太医院之时，那些人恭恭敬敬地给我行礼，可那也只是畏惧我的身份罢了。”
“与畏惧手里拿着刀的屠夫没什么两样。”
“但现如今，皇上你也看到了，我真心给他们发放俸禄，传授医术，为他们谋求更多的出路……”
“这些太医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偶尔在我面前也会开开玩笑，有什么想法也能直言。看似没了先前的敬畏，但他们对我那是打心眼里尊重。”
“皇上若常去太医院瞧瞧，便能明显感觉到百姓对太医态度的转变。”
康熙沉默不语，心中清楚，以往百姓怎敢奢望太医院的太医为他们瞧病？
书禾继续趁热打铁：“百姓们对太医的印象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是皇家的奴才，根本不会管百姓的死活，哪怕他们医术高超，可百姓真正尊敬他们的没几个。”
“人都是如此，无论权力再大，官职再高，若不能给我带来实惠，又凭什么让人尊敬爱戴？皇上你也是一样。”
康熙陷入了沉思，脸色凝重。
书禾见他听了进去，连忙接着说：“底层的普通百姓，男子一人挣钱养家实难做到。”
“他们一年靠天吃饭，出去做短工的日子就那么些天，能到手的银子有限。”
“哪怕再勤快、再肯吃苦，所得也就那么点儿。可家庭的开支并非一成不变，比如家中娘子又生了孩子，比如老母亲生病等等情况，都会致使家庭开销增大。”
“所以仅靠男人是养不起家的，这个时候，他们便会觉得朝廷无用，赈灾不及时，或者皇上下令加重了赋税，都会心生怨念，觉得皇上你无能。”
“……”康熙的脸色已然漆黑如墨。
他很想反驳，可仔细想来，若自己是那普通的农夫，一年有半年靠天吃饭，有半年做短工。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不得闲。
到最后却连家都养不起，朝廷还要征收粮食，他们又怎会没有怨言？
康熙咬着牙说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这般难听的话，他极少能听到。
“忠言逆耳”四个字在康熙脑海中闪过，他觉得若非要有人说，还是让面前的这个女人说吧，起码她不像朝廷大臣那般虚伪。
“当然还有。养不起家，会引发家庭矛盾。那个女人无论多么贤惠，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上你应该听过吧。男人挣了银子买了肉，女人才能做出美味菜肴，男人若是空手而归，那女人即便想贤惠，又能拿什么来贤惠？”
“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吗？想给男子做身衣裳，她有布料吗？”
“当他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饿着肚子，光着身子的时候，无论皇上您做得再好，他们还会爱戴您、感恩您吗？”
“您微服私访，他们能理解您的苦心吗？说不定还觉得您是宫里的大鱼大肉吃腻了，想去民间换换口味呢。”
康熙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的苦心描述得如此不堪，心中难受至极，幽怨地看着书禾。
搞不明白那柔软的红唇怎会说出这般刺耳的话语，如冰凉的利刃，一刀又一刀地扎在他的心上。
这表情，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一旁的书禾嘴角抽了抽，问道：“咳咳，还说吗？”
康熙黑着脸道：“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不继续，之前的都白费了。
再说，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是几句难听的话都听不得的人吗？宰相肚里尚且能撑船，他一个皇帝，多少难听的话装不下？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给他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那就继续。”书禾毫无顾忌，“所以皇上您瞧，若想让皇家和百姓不脱节，想让底层百姓对于皇家没有那么大的仇视，首先就得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
“在吃饱穿暖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女子抛头露面都不算事儿。”
“皇上若不信，大可做一番调查，找一些吃不饱饭，一家人只有一身衣裳，谁出门谁穿的那种。”
”派人去问问，如果能让他们家的女人出去当个店小二，每个月挣些铜板补贴家用，他们愿不愿意，在不在乎那女人是否抛头露面。”
“梁九功。”
“奴才在。”
“听到你贵妃主子的话了，马上找人去办。多问几家，不仅是那些吃不饱的，还有一些寒门，也差人去问问。”
“嗻！”
梁九功领命。
虽说去办事了，但无论是康熙还是梁九功，其实对于结果都心中有数，只不过是想把证据拿到面前，好说服自己而已。
毕竟无论是康熙还是梁九功，都不是那种天真之人。多次微服私访，二人见识过的底层百姓众多。
一些灾区易子而食的惨状都不在少数。相比之下，女子抛头露面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康熙也有自己的苦衷，让女子出来抛头露面，还是朝廷带头，这个命令着实不好下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