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下午的工作安排是……”赖文才侧身坐在副驾驶，回头看向后排的周永安，声音压得很低。轿车正平稳地行驶在回齐市的高速上，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映得周永安的侧脸忽明忽暗。
周永安靠在后座，眉头微蹙，像是在闭目养神，指节却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工作的事，回齐市再说。”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可脑子里那些人事调整、案件细节却像走马灯似的转，根本静不下来。
“好的，头。”赖文才应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指尖在纸面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补充，“上午我们离开后，市政府几个部门突然换了主官。”他抬眼瞥了眼后视镜里周永安的神情，“有三个，都是陈常务以前科室里的主任。”
周永安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眼底带着几分清明：“嗯，接着说。”
赖文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里多了些警惕：“这动作太急了，要不要让市纪委去查查？”
周永安摇了摇头，指尖在车窗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沉了些：“不用。孙书记的背景不简单，咱们调不动她。”他太清楚官场里的盘根错节，有些棋子，动之前得先掂掂分量。
“那……让省纪委的杨慧组长介入？”赖文才追问，指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浅浅的印子。
“再等等。”周永安望着窗外掠过的农田，眼神深了深，“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人要跳出来。现在动，反而打草惊蛇。”他要的不是零星的小鱼，是藏在后面的网。
赖文才这才点头，又道：“毛正军那边有消息了，盯梢的那几个人，住址和人数都摸清了，一共七个，分两拨轮班。”
周永安“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可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开始——对方急着布局，他偏要沉住气，看谁先露出破绽。轿车穿过一个隧道，昏暗的光线下，他眼底的锐利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浓重的倦意覆盖。
“跟毛正军说，查到底细就行，别惊动他们。”周永安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顿，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远处的田埂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现在动了，他们保准再派一批人来，到时候反而摸不清深浅。”
“明白，头，我回去就传这话。”赖文才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里，透着几分领会——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周永安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咱们的动作得轻，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点响动都不能有。”他侧过脸，眼角的细纹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清晰，眼底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们越是急着跳，咱们越得沉住气。”
“放心吧头，我心里有数。”赖文才合上笔记本，又想起一事，往前凑了凑，“对了，您在省里汇报时，京都那边来电话，说要派四名转业军官过来，专门负责您的安保。”
周永安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点了点头：“行，你看着安排，别太扎眼就行。”他知道这是上面的好意，却也明白，这层保护网背后，或许还藏着别的深意。
“好的。”赖文才应着，见周永安没再追问，便识趣地闭了嘴。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轻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没别的事，我眯一会儿。”周永安说着，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眼帘缓缓垂下。可他的眉头却没松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看似在休息，脑子里却像转着个齿轮，把上午省里的叮嘱、市里的人事变动、盯梢的眼线，还有那即将到来的转业军官，一遍遍碾磨、串联。
赖文才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见他眼皮轻颤，知道这哪里是休息，分明是在盘算下一步的棋。他悄悄调低了空调风速，又把车窗的遮阳帘拉了半幅，尽量让车厢里更安静些。轿车平稳地向前行驶，载着满车的心事，往齐市的方向驶去，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早已在车轮碾过的每一寸土地上，悄然铺开。
齐市纪委书记办公室里，孙玲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目光紧张地扫过办公室紧闭的门，压低声音问道：“老大，下一步的工作，我们该怎么安排？”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来回蹭着，像是在平复心里的不安——在齐市这潭水里，她总觉得脚下发虚。
电话那头的侯玉军顿了顿，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现在是市纪委书记，凡事得跟市委保持步调。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稳了，才能慢慢让周永安放下戒心。”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记住，多找他汇报工作，哪怕是小事，也得让他觉得你眼里有他。”
孙玲咬了咬下唇，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带着犹豫：“可是李福生那边……”话说到一半又卡住，声音支支吾吾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
“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侯玉军的声音沉了些，显然听出了她的顾虑。
“他的职务调整，明明跟您有关系，您却说是顺水人情……”孙玲的声音里带着点埋怨，指尖用力到发白，“现在他在下面到处说，是您把他‘踢’去了闲职。”
侯玉军在那头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算计：“这层关系要是摆到明面上，他还会怕我们？”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严肃，“就是让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背后有我们这股劲，又摸不清深浅，这才是最稳妥的。”
孙玲握着手机，指腹在冰凉的屏幕上摩挲着，心里渐渐透亮——这是要让李福生既忌惮又不敢翻脸。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力道松了些：“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侯玉军的声音缓和下来，“齐市的水不浅，周永安不是易与之辈，你步步都得小心。”
挂了电话，孙玲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窗外最后的阳光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望着文件柜里整齐码放的卷宗，突然觉得这纪委书记的位置，更像个随时会塌的架子——她得踩着钢丝，才能在各方势力间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