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棍石宽那天晚上好说歹说,才同意把绳索解开的,后来知道是赵老财家后人杀的黄静怡,他对邓铁生就更加恨了。
邓铁生对闷棍可没做错什么,但为了和气,后来还是打算登门道歉。
这一晚,他提着两瓶玻璃瓶装的酒,和石宽一起去到了文贤贵的家。
天已经有些黑了,院门关着,但还没闩上。从那未闭实的门缝里看去,看到里面有一处红点,忽明忽暗,门缝里还飘出呛人的旱烟味。知道那是闷棍坐在里面抽烟,邓铁生就主动打招呼。
“闷棍叔,还没睡呀。”
坐在里面抽烟的确实是闷棍,听到邓铁生的声音,答都不答。他猛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斗取出顺手在屁股旁的墙基石头上敲了两下。
石宽今晚陪邓铁生一起来,自己有事,也是来帮缓解一下的。闷棍不回答,他就帮推开门发话。
“闷棍叔啊,天黑了也不点盏灯,帮我点盏灯笼来,照我进去呗。”
闷棍依旧不回答,不过起身把烟斗插回腰间,点灯笼去了。他只是对邓铁生有气,对石宽没有气啊。灯笼点燃,他举着出来,要带石宽进去。
邓铁生就趁机走上前,晃了一下手里的两瓶酒,赔着不是。
“闷棍叔,前几天真是对不住,你是长辈,就别跟我这小辈计较了,我买两瓶酒来,陪你喝一杯,那事就算过去了吧,好不好?”
闷棍不回答,照着石宽往前走。
邓铁生尴尬啊,只好把两瓶酒放在门房口,又过来抢过灯笼杆,说道:
“你吃过了不想喝,那我把酒放在你门口,第二餐你自己喝。天黑了路不好走,我来帮提着灯笼吧。”
灯笼被抢了,闷棍索性不走,转身回自己的门房去了。
石宽也不知道怎么帮劝,见邓铁生酒放下了,也就小声说:
“还在气头,先不理他,我们进去吧。”
闷棍的脾气古怪,邓铁生也没办法,只好和石宽走进文贤贵的家。
黄静怡没有死时,基本不怎么说话,晚上老早就回房间去。活着也没法给这个院子增添什么热闹,死去却让这里更加的安静。
现在整间院子,只有西厢房这边几个房间亮着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墙根下的蟋蟀时不时发出一两句“唧唧”声。
隔着大老远,石宽就叫喊起来。
“贤贵,还没睡吧?”
文贤贵坐在客厅里,听到石宽的喊声,却是没有应答。
文贤贵没有睡,下人们也不敢回去睡那么快。阿芬和玉兰,以及冬生都在旁边。文贤贵不应答,冬生就走出来帮回答:
“是宽叔啊,我贵叔在这呢。”
石宽能理解文贤贵心情不好,但他还是故意大声的调侃一句:
“你贵叔怎么啦,我说话这么大声都不听到,要你来帮回答?”
“他……他……宽叔你喝什么茶,我给你倒去?”
冬生怎么敢说文贤贵的坏话啊,只能故意把话扯到一边去。
“哟,大头领,你们这改茶馆了啊,那给我端杯上好的龙井来。”
石宽故意逗着,走进客厅,坐到了文贤贵的身旁。
再怎么样,黄静怡也是他的结发妻子,现在死了,文贤贵多多少少心情都是有些沉重的,他瞪了石宽一眼,不爽的说: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石宽对文贤贵的眼神根本不在意,喝了一口冬生端来的茶,说道:
“你回来也有快十天了,工地上没个人也不行,看你这个样子,现在也去不了工地,那明天让大头领跟我去,我替你守这半个月。”
“那我还得感谢你啊,现在没心情陪你喝酒,阿芬,带我回去睡觉。”
文贤贵对石宽可真是够随意的啊,说没心情就没心情,站起来就往房间走去。
因为够熟,石宽懂得文贤贵心情不好就这德性,也不计较。他过来就是让冬生明天和他一起去木和乡的,一句话说清楚,不要费那么多口舌也好。
邓铁生他们可就尴尬了,本来来这里还想跟文贤贵说几句话的,现在哪敢开口。
阿芬更加的尴尬,黄静怡死了之后,文贤贵每天晚上都坐到半夜。现在让她陪回去,只好红着脸,支支吾吾:
“石队长,铁……铁生,你们……你们在这坐……我先……我先去伺候一下他。”
茶都还没喝完就走,好像也不合时宜。文贤贵没有礼貌,他可不能没礼貌啊。石宽摆摆手,让阿芬离开,转而没话找话,对玉兰说:
“狗妹也应该蛮大了,怎么不送她来读书啊?”
“一个妹娃子,读书没什么用,还是省点钱吧。”
玉兰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一个妹娃子读再多的书,那也是帮别人读,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
石宽知道玉兰缺钱,想起小申以前也是好兄弟,心里不由得有点愧疚,就说:
“你找个时间回去把人带来,她读书的事交给我了,妹娃子也要认识几个字啊,不然像你,小申写信回来都不认得,还要找人帮读。”
说到小申,玉兰的脸色就大为不好,她长叹一口气,伤心的说:
“认识字又有什么用,想读信也没得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小申这人这么机灵,福大命大,怎么会不活。记住啊,这几天就回家把狗妹带来,要不然以后小申回来了,说我不够兄弟。”
其实小申这么久了无音讯,是个人都猜测是已经死了。当兵打仗的,死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邓铁生以前不怎么了解玉兰,现在听他们聊天,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觉得玉兰一个女人在家带孩子,还要侍奉公婆,日子也是不好过啊,不禁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石宽和玉兰聊了没多久,就准备回家。文贤贵已经回去睡觉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出来到院门,看到门房前还摆着那两瓶酒。邓铁生叹了口气,把灯笼吹灭,放到那两瓶酒旁,低声下气的说:
“闷棍叔,我们走了,灯笼放在门口,你一会出来关门。”
门内依然没有回答,闷棍在村里和一个人恼,至今七八年过去了,还没问过对方一声。现在和邓铁生恼,不知道要恼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