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江堡北侧,面朝观江,也算是距离江中妖魔最近的一道“防线”。
此地乃是“配军”营地,原有将近七百名“贼配军”,但自从那日两只大妖来袭之后,如今却只剩下六百不到。
两方营地间虽然都在戍堡之内,只有一道木质栅栏挡着,但看上去却与充军营地的截然不同。
尽管一排排的营房极为破旧,到处都是修补的地方,好似随时都要倒塌。
但起码门板、窗户俱在,伙房内更是有炊烟升起,甚至隐隐能嗅到一丝肉香。
不时有人从营房内紧紧身上的戎服,哆嗦着快步走出。
看那体型和脸色就算不如蒋威手下那军需兵一般,但也比那帮面色蜡黄、身弱无力的充军强上太多,属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此看来,反倒是这些贼配军像是驻扎此地的正规边军。
这一切还要感谢上一任守捉使。
调令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传来,他深知一旦自己带着手下的一众扞卒离开。
靠着补充的那千余名“充军兵卒”绝对无法抵抗妖魔来袭。
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了这些“贼配军”身上。
虽然这些人都是“罪人”,但其中不少人身上都有些许“手艺”傍身。
或是打家劫舍,做的杀头买卖,或是帮派打手,学过点粗浅武艺,或是杀官豪侠,为了不牵连其他人主动投官。
还有十几位据说是“临阵失职或战前脱逃”的老兵家,个个都有不俗修为傍身。
这些人只要稍加调教,再加上朝廷派来的“大人”,未必不能撑到新守捉使前来上任。
因此,
自从接到调令的那天,他便开始加强这些配军的训练。
从一开始的三日一操,变为二日一操。
平日里的伙食也不再是寡淡汤水,而是飘着油花的肉汤,陈米陈面更是管够!
毕竟,
操练之后的一日空闲,并不代表着休息和放松,而是需要这些配军继续磨练自身的修为武艺、打熬气力。
唯有这般方能对抗那些总是侵扰大乾边疆的大妖。
随着伙食和训练都跟了上去,这些“配军”也并未让他失望。
仅一个月的功夫,这些向来松散的配军便将军阵的威能隐隐提上了一个档次。
不少人的修为也在日夜训练之中,有所提升。
与此同时,班师回京的日子已接近最后时日。
他已经拖了太久,不得不带领麾下兵士离开这观江守捉。
临行前,他虽然心中滴血,但还是留下八百具已经“淘汰”下来的甲胄,“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军需官将其发给配军营的人。
只可惜…
…
“吁!”
一面色红润的军需兵将马停在木栅栏之外,连拴都没来得及拴,便急匆匆地朝着最左边那排营房跑去。
守着入口的两位“配军”,甚至都没问话,便打着哈欠,摆手放行。
“王校尉,王校尉,大事不好了!”
他环顾四周,厉声高呼,稍微辨别一番后,直奔一处传出声音最大的营房而去。
…
“砰!”
木门被猛地撞开,热腾白雾瞬间飘到门外。
一股隐约夹杂着汗臭味的鲜香之气扑面而来。
能住下十多人的大营房内,如今只有区区几人。
通铺前的空地,篝火烧得正旺,一口大锅架在上面。
黄白色的滚汤内,被切成大段的鱼肉和红黑色的带骨肉块在其中起起伏伏。
几条手臂粗的大鱼被木棍穿透,放在篝火附近,厚实的鱼皮被火气燎的微微卷起、发焦。
几人围锅而坐吃的正香,连鱼骨都被他们硬生生嚼碎,吞入腹中。
听着那“嘎巴,嘎巴”的声音,军需兵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躲闪的眼神缓缓飘向那唯一一位坐在马扎上身影。
那身影虎背熊腰,一头黑发宛若钢刷般朝天而立
上半身赤裸着,肌肉虬结成团,若离远看好似那黑熊成精。
见木门突然被打开,王大牙那张被热气笼罩的狰狞面孔上不由得露出些许不悦。
他放下啃干净的骨头,抬头望去,布满血丝的右眼散发浓郁杀意,死死盯着这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而他的左眼却是晦暗无神,眼珠上像是被盖了层白膜,一看便是瞎掉了。
身边几位对视一眼,迅速放下筷子,正欲起身教训此人一番,却见自家大哥脸上的那副冷硬的模样渐渐软了下来。
“你是…蒋威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
就见那军需兵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心中石头落了地,连连点头答应道。
“正是在下!”
“原来是蒋军需手底下的兄弟!”
王牙咧嘴大笑两声,旋即一脚踹在身边一人的屁股上,笑骂道。
“去去去,这屁股钉死了啊,还不给我这小兄弟让个地方。”
“来来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过来尝尝这观江里的大鱼!”
“那日老王八突然出手,将观江里面的不少大鱼全他娘的震上岸了。”
“兄弟们随便捡了捡,便有数千斤,正好天未暖,这东西还能储存好一阵,权当给兄弟们开荤了。”
“别愣着了,赶紧的啊!”
见那军需兵半天都不为所动,王大牙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怎么?莫不是小兄弟嫌弃我们哥几个?”
军需兵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连忙道。
“王校尉,在下怎么敢啊!”
“今日冒昧前来,乃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命令,特意向您求援的。”
“找我求援?”
王大牙满脸疑惑,将手伸出后,便有一人从屋外取来一瓢清水,供他洗手。
“什么意思?”
看着哗哗流下的水流,军需兵失神一瞬,吞了口唾沫,迅速开口道。
“新…新来的那批充军胆大包天,将整个军需大院都围死,非逼我家蒋大人把粮食都交出去。”
“他们这是要造反啊,所以我家大人特命小的前来请王校尉帮忙镇压。”
“蒋大人说了,只要王校尉肯出手,您和手下兄弟三个月的酒肉钱他都出了。”
王大牙沉吟片刻,神色为难地摇摇头。
“不是我王大牙不肯出手,实在是大战刚过,兄弟们都没缓过劲来。”
“我手下不少兄弟的身上都带着伤呢,你若不信,我这就带你过去瞧瞧。”
“至于那酒菜…”
王大牙夹起一块黑乎乎肥肉,在那军需兵眼前晃了晃后,放入口中,大口咀嚼道。
“咱这肉虽然卖相一般,但也能称得上是货真价实!”
“况且,方才不是跟你说了,这库房内还有不少冻鱼,等明日我就让兄弟们将其做成咸鱼干,若是省着点吃,甭说是三个月,就算是半年怕是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