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探寻器带回来的照片是俯拍。
就见院落内摆着一条窄窄的长木凳，陆泽羽趴在上面，还有两个家丁正举着板子，作势要打。
哭泣的人是三房夫人，她跪在地上一手拿着巾帕捂住胸口，一手向上伸着，好像正恳求站在门前的丈夫。
叶游往后翻了下照片，发现这板子确实结结实实打到了陆泽羽身上。
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叶游把疑问藏在心底，等到傍晚见到陆克己的时候，才问出口。
对方正帮叶游喂着借来养的那只鹦鹉，听到这问题，将手中剩余的饵料放在吊环旁边的食盒里，转过头来，拍了拍手。
“他非要去边疆驻扎领兵。”
叶游有些惊讶。
这些时日的相处，陆泽羽在她心底一直是都城里的纨绔子弟，总爱把笑容挂在唇角，但是为人兄弟也足够义气，出手大方，是个很开怀豁达的人。
因为公主和亲的事，他消沉了几日，但叶游从没想过他要为此离开津安这片生长的土地。
据陆克己以前对她的描述，边疆茹毛饮血，艰苦恶劣，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他曾是少年时，带着一身稚嫩前去，回来后已经成了杀人如麻的阎罗将军。
“那他是去距离突厥近的那块边疆吗？”
叶游问出口。
就见陆克己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西北平定，没有战事，官员不会进行频繁调动，这一派去，可能会驻扎数十年不得回来。”
啊？数十年啊，叶游吸了口气。
她已经了解了这里的大概，古代人寿命短，数十年差不多就是一辈子。
“陆泽羽他功夫行吗？他之前每日陪我，看起来不像有官职啊。”
“人才选拔有多种方式，除去科举考试这种传统法子，朝廷官员可以向上推送自己门生与品德高尚之人，这称之为举荐制。陆泽羽的要求实现并不难，但家中人皆反对，三房除去一个女儿，就只有他一个儿子。”
叶游挠着自己的脸，感觉这个事情确实挺焦灼，但她不会给别人人生作选择。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了？”
“他挨了板子后闭门思过，不知是否会回转心意。”
适时，香檀端上晚膳，两个人落座边吃边聊。
叶游也才知道怒珠尔已经离开，先行回去进行准备，到时候在边界处迎接，公主则晚一步启程。
她把自己去见公主的事告诉陆克己，对方点了点头。
“其实这种事你可以找我。”
“但我自己完成了不是吗？”
叶游笑起来有些骄傲，嘴角还沾着一点糖醋松鼠鱼的酱汁。
知道她喜欢这道菜后，厨房隔两日便一做。
陆克己拿起桌旁的白帕帮她擦掉。
“如果你有消息随告诉我，我那边该处理的事情已经结束。”
叶游点了点头，压低声音。
“你打算搞失踪吗？”
“不是，搞死遁。”
叶游眼睛瞪得像铜铃，难得踌躇起来。
“可是……陆夫人待我挺好的，若是这番他们会伤心吧？”
陆克己把一碟未动的青菜换到她面前。
“那是给上面的交代，我会跟父母解释要随你走。”
“啊？”叶游比刚才还要惊奇，表情难以置信，“这更不可能了，你看陆泽羽只是提出远去做官，就挨了打被关起来，你这嫡出的不当官直接跑，岂不是……”
她岂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
陆克己微微向前探身。
叶游默契地侧耳过去。
一会儿过后，阐述完的陆克己继续夹菜，剩下叶游捂住嘴，愣神过后笑了下，然后笑容越来越大。
“你也不怕露馅！真是胆大包天！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一切都是实话实说。”
叶游抿唇继续吃饭，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计划冲淡了她听见陆泽羽挨打后的低沉心情，变得开怀起来。
剩余的用膳时间，都只有笑声。
……
七日后。
叶游听到了消息，陆泽羽当官了，但府里没有设什么庆祝的宴席。
又过了七日，陆泽羽的小仆递了个消息来，说主人请她跟陆克己去喝酒。
三个人乘上一条乌篷船，陆泽羽身边的小厮担任船夫摇着桨，在河中慢慢荡着。
“都是从望仙楼打包的好酒好菜，来，今夜庆祝我顺利当上官，咱们不醉不归！”
陆泽羽举起酒杯，他原本脸颊上还有点肉，如今全部因为绝食给饿没了，整个人变得瘦削。
但那双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却有股坚韧和沉静。
他有点像陆克己了，本身他就与自己堂哥容貌相似。
夜幕低垂，临河的街坊泛起灯火，远处的画舫上歌舞升平，倒映在墨一般的水面，闪动着粼粼的光，如梦如幻。
好一番人间烟火气，好一个繁华的津安。
但这些光景，陆泽羽往后看不到了。
叶游叹了口气，跟着举起酒杯。
“喝酒！祝贺你得偿所愿！”
她多是吃菜，只喝了几杯，就撑在前船甲板，望向远处的夜景，剩身边两兄弟接着喝。
陆克己与他说了些过去自己在边疆驻军的经历。
陆泽羽听得认真，没有一次打断他，头一次表现出了成熟。
叶游拨着水，听到什么回过头来。
“你要送公主？”
谈及这件事，陆泽羽终于笑开：“是啊，我赴任顺路，四皇子也会送到关锦这个枢纽之地，剩余的路则是我与和亲队伍同道走。”
叶游脑海一下冒出星际各种言情小说，想到了一些狗血的可能，立马坐直身体，坐回船篷中间的饭桌前，目光灼灼。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陆泽羽垂下眼眸。
“别担心，公主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知道做什么与不做什么，我亦是如此。”
叶游想起自己之前跟公主谈的，把传递话本的事道了出来。
陆泽羽惊讶之后一点头。
“好！若有机会，我一定向公主请示是否需要帮助，毕竟我在边关，与内地传递东西也方便。”
说着陆泽羽又笑起来。
“能为公主做些什么，是我的荣幸，我大启子民也一定跟我一般，感恩崇敬于她。”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又将它倒满，再举起来时眼中隐有闪光。
“克己哥，叶姑娘，泽羽马上就去走自己选择的路了，虽九死亦犹未悔。”
“希望你们二位，也能百年修得同船渡，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陆克己举杯，仿佛打哑谜一样淡淡道。
“你会知道的。”
话落，三盏酒杯举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