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山兰不知道少师鹊跟卫淼说了什么，只知道卫淼出来神情恍惚，脸色并不好，便打算不去捉鱼了。
卫淼拉住她：“没事，去吧。”
“手不能动而已，走路还是没问题的，我陪你一起，刚好也想吃鱼了。”
雪狼族里有一片很大湖，如今结了层厚厚的冰，有不少母狼领着小狼崽破冰捉鱼。
风雪已经小了下来，卫淼是人类，气味对狼族来说十分明显，有不少狼朝她这边频频回头，躁动不安。
“族里除了族长没来过其他人类，它们比较好奇，但不伤人，你不理它们就行。”危山兰说。
卫淼点点头没说话。
危山兰变成原型去用爪子破冰了，卫淼站在岸边，看着脚边的雪，想起躺在床上强撑着一口气的少师鹊。
真的会没事吗？
比起少师鹊说的天塌下来有他们这些前辈顶着，卫淼更相信这件事其实少师鹊也解决不了。
要是真的没事，怎么可能会卧床不起。
这件事很明显不在温君时掌握范围内，温君时的实力有多强她知道，可就连温君时也没办法。
如果、如果说少师鹊没能承受住梼杌骨头的力量，他的结局是什么？
他会死吗？
那温君时呢？
温君时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少师鹊？她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温君时？
逐渐变强的力量，时不时失控的眼睛，突然消瘦的身体，这算不算死亡来临前的征兆？
卫淼脑袋乱糟糟的，很快就感到焦灼和无措，开始在原地踱步，仿佛此刻站的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而是一块烧的通红的铁板。
她的时间不够用。
她什么都没干成，凤鸣的元神没有拿回来，大仇未报；许苒的身世没有传递出去，她离圣者还有好远好远；她帮不了古月催，梼杌的眼睛还在她身体里。
她会不会死？
她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卫淼第一次对死亡感到深刻的恐惧。
她怕的不是死亡，怕的是凤鸣和古月催大仇不报，怕的是那五把剑会在她死时断裂，怕傲天受到伤害，怕家人亲友伤心欲绝。
“呲啦”声响起。
危山兰用锋利的狼爪在冰上划了个圆圈，又用爪子按了按，有块圆形的冰就破开。
她又变成人形，试着把那块厚重的冰挪到冰面上，但一个人干不免有些吃力。
卫淼注意到她的动作，强硬让自己收回思绪，走上前帮忙。
结果走到半路头一晕，直直倒了下去。
危山兰反应极快，在卫淼倒地前就松开手里的冰，扑上前接住她。
“……卫淼？卫淼！”
眼前漆黑一片，耳鸣声盖过了危山兰急切的说话声，黑暗中，卫淼又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
它就悬浮在空中，高高在上。
硕大的眼珠微移，高高在上看着她，神色戏谑，卫淼看着它，但很快就感到呼吸不畅，头疼欲裂。
这死东西。
卫淼胸口剧烈起伏，她被迫看着它，窒息感越发强烈，像是有人用力掐住她的脖颈，很快眼前就逐渐发黑，意识朦胧。
“卫淼！”
一道如惊雷般的声音撕开黑暗，她猛然惊醒，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卫淼大口大口喘气，耳鸣声渐渐消失。
她握住危山兰的手：“我没事，不要担心。”
危山兰担忧道：“你刚刚在憋气你知道吗？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没休息好？我带你回去吧。”
卫淼摇摇头，靠在危山兰怀里缓了会儿，等眼前没那么发黑了才站起来。
危山兰看着她，两只眼盛满大大的忧心。
卫淼平稳下心情，对她笑笑：“不是要抓鱼吗？去抓吧，我是饿的没力气才倒下去的。”
危山兰不放心，刚好看见危靖之从远处走来，喊道：“危靖之！”
危靖之扭头，看见自家小妹和那名人类少女在一起，眯了眯眼，还是选择过去。
“怎么了？”
危山兰抬了抬下巴：“你去帮我们抓鱼。”
危靖之：“……行。”
他变成原型，威风凛凛的白狼把尾巴放在湖水里，背对着她们坐在湖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危靖之在族里很受幼崽喜欢，小狼崽们闻到他的味道，撒开蹄跑到他身边嗷嗷叫，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
危靖之低下头给它们舔毛，喉咙里溢出卫淼听不懂的低沉叫声，听起来很无奈。
卫淼拉拉危山兰的手：“你们雪狼族历代的族长都要选择换骨吗？”
危山兰不明所以，点点头：“是的。”
卫淼：“有活下来的吗？”
“没有。”
危山兰说：“梼杌的力量太强大，换骨的那刻就代表你正在走向死亡。”
“下任族长应该是我爹，下下任则是我，或者我哥，就看到时候谁修为高了。”
卫淼下意识握紧危山兰的手。
危山兰注意到她的动作，笑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娘就告诉我们这件事了，我和我哥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早晚都要离别。”
“你不会换骨的。”
卫淼突然开口。
危山兰扭头，听见卫淼说：“你父亲和你哥哥也不会。”
她想再问，卫淼却不肯说了 。
危靖之站起身，有条大鱼咬在尾巴上，他走向卫淼这边，有小狼崽想跟着去，但看见卫淼时却犹豫了，踌躇不前。
卫淼看着那些肥嘟嘟的小狼，觉得危山兰族里养小猪有套喂法。
危靖之尾巴轻轻一晃，鱼被甩到卫淼面前，然后就去舔尾巴去了。
危山兰谢过她哥，拿着匕首去处理鱼，开膛破肚时的血腥气勾的不远处的小狼直流口水。
“想吃的就过来。”危山兰头都不抬道。
卫淼看见那群圆滚滚的小狼迅速跑过去，围在危山兰身边嗷嗷叫，上手扒拉她。
“不许叫！排好队吃东西！”
危山兰：“再扒拉我我就把你尾巴毛揪了！”
卫淼看着看着，人中突然一热。
她迅速背过身，抬起手擦了一下，发现手上都是血，连忙往远处走。
“用这个擦吧。”
卫淼扭头，看见危靖之变成人型，递来一块手帕：“我小妹在杀鱼，那边血腥气重，她不会闻到的。”
卫淼谢过他，接过手帕草草擦了擦鼻子，确定不流血了，又往手帕上打了个净身诀，还给危靖之。
危靖之问她：“梼杌的眼睛是不是在你这里？”
卫淼有些惊讶：“只有一半，你怎么知道的？”
“我爹从来不轻易让人类靠近族长，能让你们上孤峰只能是因为梼杌的事。”
危靖之看卫淼的眼神很复杂：“心脏会散播瘟疫，舌头在言圣身上，你拥有的只能是眼睛。”
卫淼对他笑笑：“没错，确实是眼睛。”
危靖之说：“你会死的。”
卫淼反应不是很大，而是询问道：“少师族长不是说成为圣者就可以抗衡梼杌的力量了吗？”
“我不知道，族长他之前也是圣者，换骨后修为倒退至天息境。”
卫淼没说话。
两个人静静站着，气氛沉默。
过了好久卫淼才开口。
“别把这件事告诉危山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