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们短暂地骚动了一下，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只有最初和白晓打招呼的那名短发羽人开口：“现在还是卡罗兰·凯当女帝吗？”
白晓点头：“是她。”
“她有继承人吗？”短发羽人问。
白晓思考了会，回答：“应该没有孩子，但是有没有继承人就不知道了。”
电子幽灵看不下去了，干脆利落地补充道：“现在卡罗兰·凯没有孩子，也没选继承人。她倒是有两个妹妹，但一个被她放进了军队，另一个还在上学呢。”
白晓知道电子幽灵说的这两个妹妹。一个是甘雀·凯，另一个是沉星·凯。从她自己的角度看，这两人大概都不被卡罗兰·凯信任。
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继承人”。
卡罗兰·凯自己也还在壮年。按照帝国的平均年龄，她至少还能活个几千年再退位——自然也不需要在现在就设立一名继承人。
短发的羽人放松了紧绷的耳羽。她的耳羽比旁边的羽人们更大更丰满，数层重叠的细密羽毛团簇在一起，终于展现出了放松的状态。
短发的羽人说：“太好了，不是我们没找到人啊……”
在她身边的羽人们轻柔地抱住她，慢慢地用手指为她梳理耳羽。
“找到人？”白晓问。
“我们羽人一族在肉体死亡之后，就能拥有入梦的能力。”短发的羽人说，“我们没办法进入卡罗兰·凯的梦境，所以在一直找她的继承人。”
“卡罗兰几乎毁掉了我们一族。”她蓝色的眼睛里泛起鲜红的血丝，“我们要卡罗兰血债血偿。”
白晓呼吸一滞。
“好啦，好啦。”一名站在她身边的羽人，动作轻柔地遮住了短发羽人的眼睛，“你有点累了吧？她是普通人，不是卡罗兰·凯的亲族。”
短发羽人的耳羽向上扬起，再缓慢往下落去。
她的声音冷静：“谢谢。”
待遮在她眼前的手放下时，她那双眼睛又恢复了清澈的湛蓝。
电子幽灵附在白晓耳边，低声说：“这群羽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疯子。”她一边注意羽人们的表情，一边将声音递进白晓的耳朵里。
“如果你死在了这里，我会把你的遗言带给紫思达的。”电子幽灵低声说，“你现在就想想遗言吧。”
白晓也小声回她的话：“我不想死在这里，你能帮帮忙吗？”
“当时我不想被你下心理暗示，你不是也在继续吗。”电子幽灵翘了翘嘴角，“你现在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短发羽人低声重复，“罪有应得……”
眼看着她的眼睛又要变红。一旁的羽人们慌忙再遮住她的眼睛，朝电子幽灵疯狂使眼色。
电子幽灵戳了戳白晓的背，闭口不说话了。
白晓赶紧开口：“那我继续说些关于卡罗兰·凯的事情？还是你们想听我认识的那几个羽人现在在做些什么？”
短发的羽人缓缓将遮住她眼睛的手臂压了下去。她仍带着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晓：“还有活着的同胞……”
白晓点头如捣蒜。
白晓说：“我见过三名活着的羽人。其中一个叫遥星，另一个叫利锚，还有一个叫石玖。”
她姑且停顿了一下，小心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短发的羽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空白如面具。白晓再看她边上的羽人们——她们的表情也空白如面具。
白晓犹豫着继续说：“我先说遥星？我和她的关系比另外两名羽人更近一点……”
“你们是什么关系？”羽人们问。
“同事。”白晓说，“不过她应该算是我半个上司。”
原本围绕在羽人们周围的，那种微妙而诡异的阴沉感消失了。羽人们的耳羽张开抬起，在她们面前隔开了一道屏障。
羽人们在屏障后窃窃。
“同事？”“上司？”“是朋友吗？”
她们迅速达成了一致，耳羽再度收回脸侧。
“请继续说。”短发的羽人说。
白晓点头。她被羽人们方才的行为小小地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通过自我催眠而冷静了下来。
白晓说：“她，呃，她说我是天选之子，所以就让她的同事来找我了。”
“天选之子。”羽人们的耳羽摩挲。
白晓继续说：“然后我们一起共事了，呃……一段时间。”
她现在充分发挥自己过去找工作的时候，对着面试官开口胡扯的经验。虽然面前的这些羽人不是能够掌管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工资的面试官，但她们能掌控白晓的生死。
虽然白晓不是很想活，但她人都进01星系了，更不想死在这里。
白晓自然努力揣测羽人们的心思，捡着她们可能喜欢的话说。她虽然和遥星只呆了几天，但她虚化了确切的时间，让这段时间在话语中变得更长——更久。
不然，她都不好假装自己和遥星的关系好了。
羽人们的眼睛盯着她。
白晓说：“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认为我是天选之子，但她一直对我很好。”
“她说，不管我想要做什么，她都会帮助我。”白晓垂着眼轻声说，“她……人很好，也有一群对她很好的同伴。”
“她在做什么？”短发的羽人问。
“她在反抗帝国和卡罗兰·凯。”白晓答。
羽人的耳羽往上扬起再落下。羽毛纷飞，落在白晓和电子幽灵的身上。
电子幽灵迅速伸手去拍那些往她身上掉的羽毛。但在她的手触碰到那些羽毛之前，羽毛先穿过了她半透明的身体。
电子幽灵的脸色阴沉。
短发的羽人看着身上落满了羽毛的白晓，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白晓问。
“羽毛。”羽人说。
白晓茫然地看看面前的羽人，再看看身边面色阴沉的电子幽灵。
白晓说：“呃，为什么要怕？”
她的口袋里都装过几根不同羽人的耳羽了，她养的鹦鹉九九也吃了好几根羽毛了。在她看来，羽人的耳羽和普通鸟的鸟毛没什么区别。
最多就是少一点羽粉，对她的鼻子友好一点……
短发的羽人看着她微笑：“你是她的朋友，你是我们的朋友。”
“你在反抗帝国和女帝吗？”羽人问。
白晓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羽人，说：“我在努力。”
虽然她自己的能力不算强，但她确实在为了卡罗兰·凯的退位而努力。从最开始为了自己才逃离最初的星球，到之后为了星海海盗团的几人而进入01星系。
她想要为了别人做些什么。
她也正在为了别人做着什么。
短发的羽人振起耳羽。星星点点的羽毛再度从半空中飘落——它们如流光般环绕在白晓身边。
羽人说：“我们为你献上前路的祝福。”
以短发的羽人声音为众人合音的引子，众羽人的声音仿佛胸骨振鸣般，纠缠盘旋着上升到半空中昏响。
她们说：“前路遥遥，然众星闪耀……”
再之后的，白晓已听不清了。声音成了浇在清水里的颜料，被风一搅和，混在一起倒入她的耳道，在她的耳膜上如珠玉般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