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愣了好一会儿。
鲜红的血漫进她的视野，再逐渐占据她的脑海。范围愈大，颜色愈淡，在她的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白晓坐着没动。线轴上淡红色的，粗细不匀的线，牢牢地缠住了从她食指冒出来的精神力，将淡红色传递到了她的精神力线上。
有一点莫名的恐怖感，沿着这条线传递了回来。
白晓仿佛被牢牢地钉住了。她的手脚发凉，一动都动不了。
她的精神力丝线的颜色愈淡，淡红色的丝线颜色愈深。看起来质量不佳的丝线，在缠绕上白晓的精神力后，竟以她的精神力为食饵，逐渐壮大了起来。
白晓眼前的血色愈发浓了。
她看到了死去的人。
不是作为淡红色精神力主人的人死去了，而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死了。红色的血从将死未死的人的身体里喷涌出来，把他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喷泉。
而她呢？
杀人者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她只将自己手中用精神力化成的刀刃，再一次插入将死者的身体。他变成了一座拥有两个喷口的喷泉，红色的血喷涌，落在杀人者的脸上和身上。
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要杀他？
思绪从白晓的心里冒出来，再静悄悄地溜走。
她看到这把杀过人的刀被没收，放在了小小的宝物匣子中。再然后，它被交给了新的人，制成了——或者说，还原成了精神力丝线的模样，分数次缠绕到了不同的线轴上。
其中一个线轴，就是白晓面前的这个。
待线轴的命运走到了白晓这里——也就是终点时，白晓眼前的血色才淡去了些许。她看完了这段精神力的过往，混沌的脑海这才清明了些。
老师笑着问：“你看完了？”
白晓迟钝地点了点头。她小声说：“这是……”
“这是这段精神力中留存下来的记忆。”老师说，“虽然已经通过技术抹去了它主人的相貌，也将部分重要的记忆抹去了，但大概还会有些记忆留存。”
白晓犹豫了下，小声问：“不能全都抹掉吗？”
“可以。”老师说，“精神力的颜色越浅，里面残存的记忆就越少。”
她拿起空线轴：“通常来说，精神力的颜色是不会变深的。但既然它变深了……你刚刚经历了什么？”
白晓想了想，犹豫着说：“……犯罪现场？”
老师：“……”
她摸了摸下巴，再问：“什么样的犯罪现场？”
白晓简单说了刚刚看到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将这段精神力完全吸收之后，她对刚刚那段经历的记忆逐渐淡化。
仿佛大梦一场。
老师笑了笑，说：“可能是她遇到了什么需要处理的人吧。”她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 揭了过去，再问：“没遇到什么别的吸收上的问题吗？”
白晓眨眨眼：“什么吸收上的问题？”
“比如身体不舒服。”老师的眼睛紧盯着白晓，“如果出现了这种问题，要及时和我说，不要瞒着。”
白晓挠了挠脸颊，说：“没有啊。”
虽然她刚刚确实被这段记忆吓了一下，但是在最初的震撼过去之后，她就当自己是在看电影了。
本身在看电影的时候，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坐着不能动嘛……
老师的眼中露出一丝失落，但嘴上仍旧说着：“那你再把剩余的两枚线轴依次吸收了吧。”
白晓点头。
恢复了温润白色光芒的精神力丝线从她的食指冒了出来。这次的丝线比上一次出来的轻松了些，颜色也深了些。
虽然还泛着些淡淡的红色，但总体看着还是以最初的乳白色为主。
白晓很快就将这两枚线轴上的丝线都吸收完了。她的精神力丝线中混入了浅浅的别的颜色，但看着大体还是原本的颜色。
老师让白晓把精神力丝线再召出来，再皱着眉看。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轻声叹气道：“你天赋异禀啊。”
白晓：“诶？”
老师抬起右手。一截颜色驳杂的丝线从她的掌心里冒了出来，慢慢悠悠地延伸至她的脸颊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老师垂着眼看丝线，说：“我最初的精神力也是和你相似的单色。虽然不是纯白，但也干净透明。”
“但在吸收了别人的精神力之后……”她的话头暂时停住了。老师看着自己的这段精神力，眼神中有些平淡的遗憾。
白晓想了想，还是问：“不能把吸收进来的精神力再剥离出去吗？”
老师看她。
白晓犹豫着再说：“既然它已经被剥离掉大部分记忆了，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处理成纯粹的精神力呢？”
老师笑了笑，收回了自己刚刚放出的精神力，说：“因为做不到……至少目前没有人能做到。”
“好了。”老师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和白晓纠结太久，继续说：“你已经学会如何分割出自己的精神力，也知道如何吸收别人处理过的精神力了。”
“接下来，我会教你如何抽出别人的精神力。”
老师伸出手，示意白晓将自己的手搭上来：“因为这里只有我在，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失去意识。但我会一步步指引你抽取我的精神力。”
白晓再检查了一下自己在精神世界周围做的防护，这才犹豫着把手搭在了老师的手上。
老师亲切地说：“较强的精神力会主动吸收较弱的精神力。除非是已经被处理过的精神力，不然在每一次触碰别人的精神力之前，都要做好防护。”
白晓点头。
老师指引着白晓在手上做了防护，这才继续说：“通常，手是各人防护薄弱的地方。你试着用精神力侵入我的身体。”
白晓听话地试了。
下一瞬，她的眼前一黑。
意识消失前的那个短暂的瞬间，她仿佛听见了白影的声音。
“……”
白晓想，白影想要和她说什么呢？
是骂她再一次失去意识吗？
但她的意识只维持了那个短暂的瞬间，便陷入了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
白影缓缓睁开眼，和微笑的老师对视。
她的声音沙哑：“你也是SS级精神力啊。”
老师微笑着看她。老师的眼神中掠过探究，但两人的手仍旧紧握在一起。
“看来，SS级的精神力也不怎么稀缺……”白影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自以为高贵，便对着小辈下手么。”
“嗯？”老师眼睫微动，便要将手抽回来。
但白影扣住了她的手腕。属于白影——而非白晓的精神力冲入了这只被一层薄薄皮肉覆盖的身体。
白影眉头微皱，嘴角挂着冷笑道：“改造过的精神力也不过如此。”
老师目光微怔。
不过半息，她挣白影手的力气瞬间小了。白影硬生生挖了一块她的精神力，托着这块斑驳的精神力对着光看。
老师垂着眼靠在了椅背上。
她虽在精神力上钻研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被人挖去精神力的情况。
她给白晓在外留了一部分用来实践的精神力，但方才她设下的防护都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建。
更别说那块被挖去的精神力了。
白影看了会精神力，懒懒地说：“驳杂，无用。当口粮都勉强，也难补亏空。”
她瞥一眼老师，再朝她伸手：“再取大半精神力吧。”
老师眼瞳微缩。
白影平淡地向她压下手掌。精神力从她的眉心往外翻涌成线，再编织成一条细细的彩绳，圈在了白影的左手腕上。
方才被她挖出来的那块精神力，则成了颗缀在绳下的混色珠子。
白影抬手看看，冷哼着道：“勉强。”
她眉眼微凝，道：“少些小动作。”说着，她便微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时，便又是白晓了。
白晓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再摸了摸手腕上新挂上的那条彩绳。她再看老师时，表情便没之前那么局促了。
——她在接回身体之前，被白影再在精神世界里稍微敲打了一番。
虽然心里还是没底，但她至少不会在和之前那样，只听从对方的话了。
白晓笑了笑，说：“老师，我不是白鸮，身上也不会留下你的印记……不过，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时间来谈我们之间的事，是吧？”
她眨了眨眼，笑着说：“不管是你，还是那位……陛下。”
老师疲惫而沉重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