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给自己鼓了鼓气，同样汇入了走道上的人流。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往前挪动，跟着人流走出了飞船。所有飞船上的人都站在了飞船停泊处的场地上。
场地边缘站了一圈足有两人高——可能是四米或是五米高的机器人。
光是从外观看，都能发现这些机器人和别处的机器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每一个机器人都拥有四条长长的手臂。其中较矮的两条手臂与周围的机器人的手交握，在低矮处连成了一道用以阻拦人群的围栏。
它们的外壳上闪烁着金属光芒，一看就很不好惹。
白晓猜测也不会有人主动去惹它们。
在机器人紧握的手臂后面，站着一名长发如瀑，发色如同流淌着的黄金一般闪耀的女子。女子的肩上盖着一条前短后长的淡紫色披肩，穿着底裙拖尾的长罗马形制斯托拉。
距离太远，白晓看不清女子的相貌。但她光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能从对方那模糊的相貌中看出对方的位高权重。
在机器人周围，是许多矮小些，看起来也更加常见的小机器人。
白晓赶紧低下头，避免自己的精神力在她不受控制的时候冒出来。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再遇上一次和利锚对视这样恐怖的事了。她前后的人都比她高大强壮许多，白晓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避免自己在人流中倒下。
好在她周围的人大多是女人。她们在注意到瘦弱的白晓后，立时用自己的手臂在她身边构建起围栏，将她护在了里面。
白晓松了口气。
在人流不再继续往四下涌动时，围绕在白晓身边的女人们也松开了交握的手臂，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她们在近乎两米高的机器人的管理下，分成了五人一组的小队伍。在每支队伍中的人确定后，另有一名小机器人将这支小队伍带去别处。
虽然场地上的人很多，但在机器人的管理下，场地上的人很快就只剩下了几十人。
——白晓局促地站在这几十人中。
随着她周围的人愈来愈少，她也越来越紧张和局促。
她忍不住看天看地看别人。
天空是清澈的湛蓝色，还飘着几片零散的白色云朵。地面经过硬化，在白晓的范围中看不到任何一点自然的土地，当然也没有树、草和花朵。
而在她周围的人……
她们以女性居多。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的脸上没有厌倦，而是期待和逐渐溢于言表的喜悦。
白晓努力露出和她们相似的表情。
场地周边的那一圈机器人，纹丝不动地围着这片逐渐减少的人群。它们不往前靠近，也不曾往后退去。它们仿佛是这片场地的装饰品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
待到留在场地上的人只剩下十个人，围绕在场地周的那些机器人往中央挪了一步。
场地震动。
白晓紧张地吸了口气。
而位于远处的，那名发丝金光闪闪的女子，也离她们更近了些。待她走到白晓能看清她的位置时，白晓才看清她坐在一只三米高的机器人身上。
女子清了清嗓子。她平静的清嗓声传到了这处宽广场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白晓紧张地抬起头，仰视位于高处的女子。
女子说：“你们好，亲爱的帝国人们。”她的声音悦耳沉稳，“我是现女皇的妹妹，甘雀·凯。”
甘雀·凯抬起了纤细白皙的手指。她的身体在阳光下发光。她说：“你们被精心挑选才得以进入01星系。而在这一次筛选后，只剩你们留在这里。”
她扬声说：“你们将进入军队。”
甘雀·凯的声音愈发高昂：“你们将加入位于这颗星球上的学院进行学习，再在毕业后变成帝国的矛和盾！你们将亲自守卫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为了帝国！”甘雀·凯扬声说。
在白晓身边的女人们大喊：“为了帝国！”
白晓将自己脸上的茫然抹去。她露出了同样的——至少是相似的狂热表情，张开嘴，做出了“为了帝国”的口型。
她经历过与现在十分相似的场景。
——在她还在星海星盗团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和其余星海星盗团的成员一起，听过巳星那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她们都用了相似的，用来团结同伴的方法。
在这片吵闹中，白晓没有被这片热情感染。
她只觉得茫然。
帝国人是如此深信着帝国。她们就像是生长在帝国这片土地上的植物，一面从帝国吸取成长的营养，一面用自己的身心来保护它。
但……帝国值得吗？
帝国值得帝国人这么做吗？
就连星海星盗团的巳星，都会为了星海星盗团的未来而说谎，牺牲一部分星海星盗团里的人……
就连以复仇为名的星海星盗团，都不值得成员为了星海星盗团奉献全部。那比星海星盗团更加复杂的帝国呢？
白晓不知道答案。她茫然地被周围的声音裹挟着。逐渐扩大的声音像是逐渐升高的气球，随着高度的升高而逐渐膨胀。
直到爆炸的那一刻。
吗？
白晓暂时还无从得知问题的答案。只做出了口型，没有和其余人一样大喊的她，就像是混在即将爆炸的，气球中的一只鸟。
气球会爆炸，但鸟会拍拍翅膀飞走。白晓不是生长在帝国的植物，而是飞到帝国栖息的鸟。
位于高处的甘雀·凯将抬起的手缓慢按下。她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而伴随着她下压手的动作，场地上狂热的人们也迅速息了声音。
甘雀·凯说：“教官会带你们前往学院。你们会成为学院的新生，再在十天之后进入军队。”
她再度扬声说：“为了帝国！”
人们大喊：“为了帝国！”
白晓配合地做出口型。
她有点茫然地回想甘雀·凯刚刚的话。
学院？新生？
谁家学院的新生会只在学院里学十天，就去军队？十天时间……恐怕她连学院里的路都认不全吧？
而且……进军队？
白晓突然意识到了甘雀·凯的这句话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她见过军队里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那甘雀·凯还说她们是精挑细选才留下来的……
但她们明明会成为军队里的空壳啊？她们经历的“精挑细选”到底是为了筛选什么？筛选掉那些不死心塌地的帝国人吗？
白晓看着阳光下的甘雀·凯。
即便让她以最为挑剔的目光来看，甘雀·凯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她的眉眼发丝，都精致到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她和这样的甘雀·凯在同一片温暖的阳光下。但白晓的后背泛寒。
甘雀·凯……和她尚未见过的女帝，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让帝国人成为帝国的养料，供养帝国的未来吗？
白晓干咽了下口水。
她觉得……和帝国的这套做法相比，星海星盗团的做法还是挺好的。
至少，星海星盗团是真的给她发工资诶！
……真的会给她发工资的，对吧？
白晓想到自己尚未到账，也不知道何时会到账的工资，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