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到哪都是一地鸡毛
简志红那个人。
要强。脾气大。眼里不含沙子。
简漾太清楚了。
早年简漾的爷爷死得早，简漾的奶奶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就让人村子里的人看不起。
简志红作为家里的长女，拼着命给那些人叫板，你说我们不行，我就非行给你们大家看看。
那时候农村实行大公社制度，干活挣工分，简志红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要比村子里三十来岁的劳力挣得多。
简漾听她奶奶说过，大队上让拔猪草，简志红一个五六十斤的小人儿，硬给要被百八十斤的草，草垛在她身后比她人都高，晚上回到家，两个小细胳膊都被竹筐勒出血来。
后来恢复高考，简漾的奶奶觉得自己家没条件让她考，简志红哭着给她妈下跪，说不耽误挣工分也要学习。
她还真说到做到。
还真考上了。
简志红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给简漾的奶奶长了脸，村里人才高看他们一点。
可是到了后来，简志鑫不争气，蹲了牢房又成了村里人人喊打的。
简志红便又成了扶弟魔。简志鑫离婚，再结婚，找工作，简漾上高中上大学，哪一样她都操心。
一个把“人活争口气”尝尝挂在嘴边上的女人。
让她在六十岁高龄上，经历老公出轨，家庭破碎的巨变。
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简漾挂了电话，对着酒店房间外的夜景发了会儿呆。就起身换了衣服，跟于十安说，“我出去一下。”
于十安刚刚在简漾身旁，简志鑫跟简漾打电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人家这种家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便发表意见。
听她说要出去，就不放心地跟着站起来，“这么晚了，我跟你去。”
简漾穿好了衣服，像他摇摇头，“这里姑姑家很近，这条路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天都走，没事儿。”
于十安看着她不说话，还是不放心。
“我去跟姑姑聊聊天，你过去不太方便。”
于十安没法，只能点头。
“看着点小9。”
于十安又一点头。
简漾觉得抱歉极了，“对不起啊，跟我回来一趟，到哪儿都是一打鸡毛。”
于十安知道，这一地鸡毛，才是原本就是她生活的常态，想想眼前这个姑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心疼得不行。他向前一步，伸手拥住了她。
“不管你前面是什么，小漾，只要你回头看一眼，我都在。我会一直都陪着你。”
简漾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以来第一个浅笑。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如果今晚上我要是不回来了，你确定可以照顾好他？”她扬起下巴看了眼床上的小人儿。这都十点多了，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聊清楚的，她觉得回来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了。
于十安点头，“没问题的。”
“那我走了？”
“要记得手机保持开机状态，有什么事儿，不管多晚都要给我打电话。”
简漾看着他，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定。
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于十安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如果只是她带着小9，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事儿，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些残局。
“等姑姑的事儿有着落了，咱们就回家。”她说。
“好。”
程嘉杭送完了简漾和于十安回了趟家。
简志红家住的是四室一厅一百五十多平的大房子，平时程嘉杭一家三口都在济南不回来，所以平时就住简志红和程国辉两个人。现在简志红把程国辉都赶出去了，家里有多冷清可想而知。
从出了这事儿之后，程嘉杭就心烦。
他就想不通了，他爸都六十多了，人都退下来了，不安安生生地安享晚年，整出了这么一破事儿，他不累心啊。
还有他妈，平常不是最要脸面吗？
这把岁数了，还离婚，脸呢！
所以他这趟回来，就是来劝他妈的。
程嘉杭到家的时候也在下午四点钟的样子，自己拿钥匙开得大门，看到客厅，厨房，阳台上都没人，还以为他妈没在家呢。拿起手机来，就拨了简志红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手机铃声在卧室里响起来了。
程嘉杭这才走过去，推开门，就看到简志红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就穿着秋衣秋裤，蜷缩着身体，也没盖被子。一眼看上去特别萧索。
“妈？”程嘉杭叫了一声。
简志红听到是儿子的声音，一下子坐起来了，“嘉杭，你回来了？嘉杭？”
眼泪噗嗤噗嗤地往下落。
这些日子经历的这些事儿，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难堪最痛苦的经历。
儿子儿媳离得远。
自家兄弟指望不上。
她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她没敢指望谁，心里就想着，不管是离婚还是怎样，挨过去就好了。
所以，程嘉杭的一声“妈”，把她的固执，她的坚强，一下子全都击碎了。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真的很需要关怀。真的需要。
程嘉杭的印象里，他妈就是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女金刚，就算是他爸把事儿做绝了，他妈也倒不了。而且如果他们两个人斗，吃亏受气的都是他爸。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可他这一眼见到的妈妈，脆弱得像个纸片人一样。
他有些被吓到了。
“妈，你这是还没起呢？还是刚睡下啊！这才四点钟。”
到底是没起，还是刚睡，简志红自己也搞不清楚了。这几天她一个人一直浑浑噩噩的，最近一次吃东西，还是昨天下午简志鑫带着李红艳过来看她，给她做了顿饭。但是吃饭的时候，被李红艳那张破嘴起了个半死。
“儿子，你咋回来了？”简志红问。
程嘉杭坐到了简志红的床边儿，“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简志红的眼泪又来了，就感觉在这场婚姻里，至少儿子不是白养的，也值了。
“妈，这事儿你怎么想的？”程嘉杭问。
简志红这一分钟是有儿万事足，那些雄心又全都回来了，发着恨地说，“我都想好了，我要跟他离！这房子，车子，还有家里的存款基金，他一分一毛都别想拿到。我看看他以后怎么养他那小老婆和那小崽子。”
“你还真离啊？”程嘉杭皱着眉头问。
简志红一愣，“你什么意思，他已经把事儿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让我继续跟他过？”
她上下打量了两遍程嘉杭，她这个儿子就是个冷冷清清的性格，也不像是多心疼她的样子。
“是不是，你爸让你给我当说客来了，这事儿你要是站他那边，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程嘉杭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给我爸当说客，什么叫我站他那边儿。我谁都不站，我站咱这个家这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