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无药可救。”
齐王妃猛地伸手扫过妆奁，一把抓住了大红剪刀，她在严公惊恐的眼神中扑身上前，连着几刀向他的颈间刺去。
可严公因疼痛而挣扎的力道不比她小，很快便将人推开，抽身向远处爬去，四脚并用。
他抽空摸了一把颈间，只觉指尖湿滑，点点猩红滴答坠地，他吓得连忙冲门口喊道：“来人！快来人！”
嘭的一声，门从外向里打开了，可来者并不是严备，而是祁明。
“母亲！”
祁明见屋中杂乱的景象，连忙向齐王妃跑去，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缓缓走向严公。
严公察觉到了来者不善，捂着脖子，连忙恳求道：“杳杳啊，我可是你的外祖父，从小到大，就属我最为疼爱你呀！”
“疼我？霸占洛池州那种吗？”祁明面容冷漠，手掌已经握上了袖中短刀。
“那是他自己求的啊！”严公嚎出了泪花，额间与眼尾的纹路层层挤在一起，活像一张老树皮。
“这样...这样...”他后撤着，像是想到了对策，抬手举在前方，试图阻止祁明，“颜言外祖不要了，颜言归你，外祖绝对不会再与他见一面，绝对不会。”
“呵，”祁明蹙眉轻笑，她不敢相信都到这时候了，她的外祖父竟然还觉得她们反抗是因为他抢了她们的男人，“你寿终于此，是因为你所行之事，枉顾礼法、伤害妻女、令人不耻。”
“我母亲并非疾疴所困，实为心疾而亡。”齐王妃突然站起身来，再次加入了战局，“她数次祈求和离，而你呢，为了你严家那根本没有的脸面，次次拒绝，却与齐王毫不收敛！”
她抄起身旁烛台，一把掷向了严公。
烛火燎起红绸，严公见拍打无用，连忙将其脱去，正准备拔腿跑开，又被齐王妃扔来的金梳砸中了后脑，倾身摔在了地上。
齐王妃见严公已无力逃窜，几步上前夺过祁明手中短刃，狠狠地刺向了严公的背脊。
她有意收着力道，只是刀身浅入便急速抽回再刺下一处。不出几下，嘹亮的哀嚎声变得沙哑，白色的里衣也被鲜血浸透。
“你休想让祁明步我的后尘，也休想得偿所愿！”
齐王妃的怒吼盖过了严公的呜咽声，她看着她倒地抽搐的父亲，血泊之中，他那么苍老，苍老到让她不禁埋怨自己，到底为何忍到此时。
可齐王不死，她哪有这等机会。
她僵硬地扭动着脖颈，向房间中掩在层层屏风之后的床榻看去，她的眼睛仿佛越过了这些阻碍，看到了许多重影子。
病逝的母亲、反抗的祁明，还有，明明满心欢喜，却绞着帕子惴惴不安的她自己。
门外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须臾，四周的花窗后便浮现出了层层黑影。
祁明静静地注视着门口，祈祷来者不要是严备。
似是她的祈求终于被上天眷顾了一回，这次出现在门口的人是颜言，他扫视了一圈里面的动静，上前扶起血泊中的齐王妃，严肃道：“赶紧撤离此地，严备的人就要来了。”
此时的天空已剩下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三人二话不说带着零星私兵向大门口奔去，可不凑巧的是，他们迎面撞见了勒马回府的严备。
严备打量了一眼齐王妃，立刻就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就觉得外室被劫有蹊跷，猜测到这里有变动，连忙赶了回来，但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他张着嘴，下巴微微抽动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问堂姐为何残忍弑父？还是问他们是否早有准备？
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
两方人马无声对峙了片刻，严备刚想挥刀，府外却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他转身向声源眺望，只见一批精良的军队，正从城门的方向向他们行来。
严备根本不认识那几位领头人，他来不及猜测为什么他的人没有阻拦，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愤恨地看着前方。
局势，似乎已经确定了。
颜言迈步向前，一把夺下了严备手中的长剑，在他错愕目光中按着他后脊，强制他一起跪下。
队伍渐缓，玉枝与纪川等人勒马停驻在府邸门前，她从鞍袋中扔出一个包袱，破布散落，滚落出一个人头。
“齐王已伏诛，严贼......”她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齐王妃，扬起了下巴，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定州铁骑已至城外，诸位，束手就擒吧。”纪川留下这句话后，便一夹马腹，率先向皇宫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他们游刃有余的样子，围府士兵纷纷面面相觑，犹豫着是否要跪。
“大人，可否准臣随行？今日是太后娘娘答应的解毒之期。”祁明走出人群，仰头询问道。
“郡主大义灭亲，太后特命臣来此处接您入宫。”玉枝说着，唤来后面跟行的马车。
祁明从容地向马车迈去，上车前，她回望了一眼身后，只见那些还在犹豫的士兵们，早已齐齐跪拜在地上。
溪云台内，纪川才述职述到一半，便被赶来的玉枝等人打断了。
江绾挥手命他暂退，她从枕边翻出了医书，递给了玉枝。
玉枝识得那上面的字迹，颤着手接过，只听帐中人说：“在第五页。”
她带着祁明退下，踏出殿门时，忽地听见了衣袖摩擦的声音，暗道江绾又在偷偷抹眼泪了。
纪川见二人离去，再次踏入殿中。
“你这招高明。”
榻上人的声音有些朦胧，让他不禁微微抬头探查，却被身旁侍官的干咳声警示，又立刻垂下了头。
“借了几匹好马，几副好甲，雇了些人，让漳州州府提前造势，兵不血刃，唬住了那群人。”
“是娘娘安排得当，若非娘娘策反郡主与齐王妃，又命臣等假意放了齐王，那两位领头者不死，齐军必然不会像如今一样乖乖受降。”纪川奉承道。
江绾闻言轻笑，她明白，这盘棋之所以会下赢，颜言挑拨严公与齐王二人之间关系也功不可没。
“哀家很好奇，你将杜子牛藏在了何处？怎么就瞒过梁渊？”
纪川一愣，得意道：“自然是打断他的双腿，关在了枯井之中。”
江绾了然，原来她收到的信件中间有一点是纪川在暗示“井”（古文中间有一点）字，她还以为是墨水不小心滴落在了上面。
“此人狡诈，这位看守之人想必也是......”
“是个聋子。”纪川抢答道。
“呵。”江绾嘴角微扬，她没想到这人办事这么妥帖，还能处变不惊，之前她把他比作洛池州，当真是侮辱他了。
“娘娘，臣斗胆替他人讨个赏赐。”纪川叩首道。
“说。”
“此去幽州能截获杜子牛，朔风城的士兵们功不可没。”
“哦？”江绾疑惑，那些人可是跟着杜子牛走，抛下了朔风城啊。
“实不相瞒，与臣随行之人，便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兄长被杜子牛所害，他先开始被杜子牛蒙骗，全凭竹将军的一件貂衣，才得以识破，联合都监楼柯与什长方英芝，引领队伍将负伤的杜子牛送去仓阳。然又遇动乱，他带着杜子牛与杨掌事的副官关沫一起渡船至听潮渡前，遇齐军水袭，再度分离。”
“他追寻杜子牛直至南河，恰巧遇到臣，一路相伴，这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江绾听后点了点头，问道：“那哀家该赏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