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城中的哭声渐歇。
叶与知坐在一块碎石上，望着天空发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安走了过来，一边开口问道，一边将手上的水袋递了过去。
忙碌了一整天，的确有些渴了。
叶与知仰头喝了一大口，抬手擦了擦，然后才回答道：“今早刚来。”
“和灵鹫、秦霜一起。”她补充道。
难怪。
灵鹫可日行千里，能这么快赶来倒也实属正常。
孟安点了点头，然后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害怕吗？”他问。
叶与知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吧。
他也是。
这些年间，不论是单独还是组队，孟安都已杀过许多在人间作乱的妖。
伤亡在所难免，但都从未像现在这样，闹得满城风雨。
他们今日虽然击退了妖兵，但这并不代表战斗的结束。
那群妖怪随时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孟安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叶与知转头看向孟安，笑了笑，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今日虽一直呆在城外，没有与那群妖兵交手，但只是看着那些受伤的百姓和修士，就有些害怕。”
那样狰狞可怖的伤口，被血染红的衣衫和耳边痛苦的喊叫，都好似在提醒着她，她究竟来到了怎样一个可怕的地方。
害怕是本能，但她也是真的想要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她想救人，哪怕满头大汗，哪怕灵力耗尽，只要能帮到他们，那她叶与知此来，就并非毫无意义。
“但是害怕，也要来！”黑夜中，叶与知的那双眸子亮得厉害，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孟安久久地望着她，注意到叶与知发间的玉簪，他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了一下。
“好。”孟安的嘴角悄悄上扬了一个不明显的幅度，“那往后，你救人，我杀妖！”
“好！”叶与知笑了笑。
被安置在人群中的赫玄始终注视着叶与知。
看到孟安走过去时，他的眉头皱起。
不多时，孟安坐下了，他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气氛看上去很是融洽自在。
可惜距离太远，赫玄听不清，他又不敢释放出神识，以防被四周走动的修士们发现。
叶与知笑了。
赫玄隐隐有些生气，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才在叶与知身上看到了云华，所以现在怎么看叶与知怎么像她。
试问赫玄又如何能接受，云华对着一个人类修士在笑？
赫玄暗自咬牙，对叶与知身边这不起眼的男修不由得多了几分注意。
夜间寒凉，有修士在空地上点燃了几处火堆，方便百姓们夜间取暖。
禇行舟找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安静坐着。
听见脚步声，禇行舟歪了歪头，姿态防备。直到鼻间嗅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才放松了下来。
“接着。”秦霜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禇行舟下意识伸手，触感硬且凉，手指摩挲了两下，这应该是个瓷瓶。
禇行舟拨开瓶塞，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袭来。
“回灵丹？”禇行舟侧头“看”向秦霜所在的方向，有些不解。
“打了这么久，我看你体内灵力也耗费得差不多了。”秦霜看向禇行舟，说道：“虽然不多了，但总比没有好。”
丹药价格昂贵，就这瓶回灵丹还是秦霜做任务一颗颗攒的，刚才她吃了大半，瓶子里如今只剩下几颗。
要不是看在禇行舟今日也算出手帮了她的份儿上，她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把这回灵丹拿给他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禇行舟并未立刻吃下，而是先将丹药收了起来。
秦霜没再开口。
禇行舟自然也没有再说话。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霜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禇行舟，如今的他满面胡须，整个人看上去就邋里邋遢的，哪里还有半分记忆中的清秀少年模样。
当然，是秦若寒的记忆。
只是她们秦氏一族的“传承”能力让秦霜在获得秦若寒身上的强大修为的同时，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她的全部记忆。
而秦霜之所以对秦若寒记忆中的那个孱弱少年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他出现在秦若寒记忆中的频率实在太高。
所以其实在她第一次见到禇行舟的时候，秦霜就已经认出了他。
“小舟……”
禇行舟猛地回过头，一脸震惊。
虽然之前秦霜已经告诉了他，她和秦若寒之间的关系，但从过去到现在向来只有秦若寒一个人这样唤他。
“你是如何知晓的？”禇行舟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是我，不是我！
秦霜好似又回到了旁观者的视角，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走向了禇行舟，然后还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颊。
【秦若寒！】意识到这一点后，秦霜也不再淡定，她冲着“自己”大喊道。
【这是我的身体！还给我！】
然而秦若寒手上的动作并未因秦霜的愤怒而停下。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你又长高了许多。”
虽然还是秦霜的声音，但语气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感受着脸上的温热，禇行舟有些难以置信。
“是你吗……？”
“是我。”秦若寒承认道。
【秦若寒！我恨你！我恨你！】
秦霜几近咆哮道。
【你就是为了今天，所以当年才会选中我的吗？】
【你就这么爱他？爱到不惜再一次叛弃自己的族人吗！】
秦霜声嘶力竭的控诉道，秦若寒身子一僵，哀求道：
【小霜，就这一次……】
就让她再最后不管不顾这么一次。
【你做梦！我绝不可能将我的身体让渡给你这般狼心狗肺的人！】
秦霜说完，便开始设法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秦氏一族饱受诅咒折磨，为寻求解除之法，每五年就会选出族人最具天赋之人，然后待接受了长老们的传承后，便离开族地，前往凡尘。
而在秦霜之前的那名族人，就是秦若寒。
族人对秦若寒寄予了厚望，不仅给了她强大的修为傍身，更将镇族之宝——九仄拿给了她。
可秦若寒呢？
她辜负了族人对她的期望不说，更是在离开后的第二年便彻底失去了消息。
直到三年前，秦若寒也快到了诅咒中的年纪。
她才拖着一身残躯回到了秦氏一族所在的忘忧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