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意看着崔氏那双温柔真挚，流光溢彩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然后吩咐所有的人都出去，不是离开房间，而是离开整个院子。
这样就可以确定，不管听力多好的人，都不会听到他们夫妻之间此生最后一次谈话了。
崔氏抚摸着萧长意的脸，满心满眼里都是舍不得，放不下。
“从前我不知道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自己选错了路，如果我早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会换一种活法，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萧长意下意识的握住了崔氏的手。
“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崔氏摇摇头，把手从萧长意的手中抽出来了，这一个动作就好像花费了她今生所有的力气。
“殿下还是这样的喜欢骗人，而且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殿下是在骗人，我这一生被殿下骗的好苦啊。”
萧长意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愧疚。
崔氏继续说着。
“我一直以为殿下根本就不在意云娇娇，不过只是当个玩意儿摆在房间里，但是我托人出府问了一下，才知道在云府，云娇娇是大小姐。”
“殿下的在乎，永远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丝一毫都不想被别人给发现，但是却会送到人心坎里。”
“可是年妃，还有府上其他人得到了什么？是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全部都是交给殿下手底下的人打理的。”
被戳穿了心事，萧长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崔氏却在笑，很开心自己这一次终于把握住了萧长意的心意。
“殿下看起来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实际上有些人是可以被舍弃的，有些人却是无法被舍弃的。”
“殿下其实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和我说真话，让我早点迷途知返活下去，但是殿下一直什么都不说。”
“殿下为我求医问药，不管我在府上杀了谁，从来都不会斥责一句，眼睁睁的看着我坠入深渊。”
“殿下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吗？”
“其实殿下自己心里都不敢承认，殿下把云娇娇活着从据北城带回来了，殿下认为云氏配得上殿下，想要给她一个身份，那自然也要是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殿下在府外收养子女，你们两个人做了孩子的义父义母，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殿下又把大公子交给了她去抚养。”
“一个有丈夫宠爱保护，还有孩子的女人，不是妻子又是什么？”
“所以殿下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给云娇娇腾地方。”
萧长意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有很多隐秘的心思，不能宣之于口，甚至在做的时候都不能被发现。
但是身处局中的人一旦跳出来就会发现了。
“我知道，我怪不得殿下，因为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殿下的错，也不是云娇娇的错，是我的错。”
“但凡我稍微争气一点，不要心思那么重，这一生跟着殿下，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
“可是我要死了，这位置就只能让给别人了。”
说这些话崔氏特别的累，已经是满头大汗，萧长意拿出自己的巾帕给她擦汗。
“你如果累了的话就不要说了，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崔氏摇了摇头，看着萧长意的眼睛。
“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萧长意沉默了一下，然后像下定的决心一样点了点头，当着崔氏的面承认了，他不敢对云娇娇说在心里也不敢对自己承认的话。
可能只有在生死关头，人才会真正的诚实。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云娇娇，在我的眼里，她和江山社稷一样的重要，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我，保护她就像是保护我。”
崔氏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和她在一起殿下会觉得很快乐吗？”
萧长意摇了摇头。
“和她在一起，我可以做我自己，我所有的阴暗自私，我所有的谋算都不需要背着她，我可以当着她的面杀人，不用在意姿势好不好看，我不需要和她解释，她能懂，会瞧不上我，也会配合我，还会敷衍我，我看着她，又欢喜又无奈又充满斗志，我不想让任何人欺负她，想让她所有的心愿达成。”
崔氏抓着萧长意的衣领子。
“其实我知道殿下的心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呢？”
萧长意特别震惊的看着崔氏。
“你怎么知道？”
崔氏笑得特别凄苦。
“殿下的母妃安氏出身不高，殿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眼光和谋略？身后必定是有高人指点，我就想要知道是谁让殿下成了如今的样子，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我小心翼翼的查找了很长的时间，发现居然是一个女人。”
“她曾经教殿下读书写字，背诵诗文，让殿下成了现在这样美好的样子，我很感谢她。”
萧长意的眼睑垂下，一口浊气缓慢的喷出来。
“她是我眼中的神灵。”
崔氏已经快要说不动话了，但是脸上有了释然的神情。
“殿下这一辈子见过很多平凡的女子，也见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心里还有神明，比我这庸庸碌碌的一生要好得多。”
萧长意抿唇没有说话，只要想到那个人，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冬天，只有那一点点太阳光的温暖。
就是靠着那一点温暖，他才走到了今天。
可是他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了。
崔氏继续说着。
“我如果早点想清楚的话，也跟着殿下去宁王府外走一走，看一看大夏的大好河山，帮着殿下带带孩子，然后再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这一辈子才是真正的无憾。”
“但是现在，这一生满满的都是遗憾。”
“殿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后宅，是我走错了路。”
萧长意看着崔氏慢慢的滑落，赶紧抱紧她。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崔氏笑了笑。
“殿下真的是一个好人。”
萧长意摇头。
“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跟着我，这辈子让你受委屈了。”
崔氏发自内心的笑了。
“就算是会被殿下瞧不起，我还是觉得这一生能够碰到殿下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来生的话，我还想要再遇到殿下，等到那个时候我想要做殿下的谋臣，想要做您的下属，就是不想做你的王妃了。”
萧长意点头，“我全都答应你！”
崔氏在萧长意的怀中，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到此为止，希望我们来生再见。
希望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