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圣意为何不可违抗
薛执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太后寝殿的，她只知晓，或许真的和太后说的一样，她迈出的这一步，已然让她和霍无忧陷于一个难以挣脱的境地。
可她只想守住眼前的人，护住当下的一切，哪怕他日不得好死，她也认了。
可前线的战事并未因此有所好转。
按理说有了补给，战事该更加顺利，可雁归传来的消息却是，他们与江州的暗桩失联了。
战报最快也要三日后到达，薛执宜愈发辗转难安。
原本胎象还算稳固的薛执宜，这几日却是疲累不堪，并不算严重的害喜也在将近五个月身孕时，反常地变得愈发频繁，让她的面色也随之憔悴下去。
偏偏这几日，因为皇帝已经数日不上朝，求见的妃嫔和朝臣，见到的也只是一个眼歪口斜，如中风一般躺在床榻上的皇帝，便渐渐有人因此质疑，质疑皇帝已是这般模样，朝中政令究竟是出自皇帝之口，还是中书令姜绪的越俎代庖。
尤其是临安侯刚被皇帝痛批，质疑他有抗旨不尊、拥兵自重之嫌疑，而中书令之妹乃临安侯夫人，二人只怕内外勾结，存了窃国之心。
朝臣弹劾，要求罢黜姜绪，转而由皇子监国，直至皇帝康健。
于是乎，二皇子顾世允便成了这个唯一人选。
祖宗之法只不让有异族血脉的皇子继位，却未曾说过不能辅政。
二皇子想见皇帝，殿前司并未阻拦。
当皇帝见到二皇子站在自己面前时，那双绝望的眼中终于重燃希冀，他喉间发出晦涩的呜呜声，枯木一般的手指狰狞着，却无法动弹，只能激动得发抖。
大约是自小备受忽视的他第一次被推上这个位置，顾世允有些无所适从，他只沉声质问：“中书令这般，怕是已经和临安侯一样违拗圣意，存了摄政之心吧？”
姜绪还没回答，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二皇子多虑，实在是如今多事之秋，边境战事耽误不得，若因陛下康健之故，而贻误战事，想必陛下也是不愿看到的。”
顾世允回首看去，就见薛执宜被柴月扶着，略显清瘦的脸上带着有些厚重的脂粉，虽身子沉重，却仍笑意盈盈。
“中书令是陛下信任之人，否则也不会委以重任，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如今之举，不过是沿袭陛下病倒前的旨意，但臣子终究是臣子，不似殿下，生为皇子，若能辅政，自然更加名正言顺，朝中也能少些猜疑。”
二皇子面露狐疑：“你此言何意？”
却见薛执宜笑道：“殿下若有意依照群臣之言，代陛下监国，想必中书令生为臣子，定当臣之辅之。”
原本有讨伐之意，但忽听薛执宜这么说，二皇子自己都有些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让他甚至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只要他敢点头，接下来便会成为下一个试图逼宫的皇子，死在这长生殿中。
忽而，他回过味来：“临安侯夫人，敢问这件事，你是以何立场，替中书令给本王这个承诺？”
薛执宜笑意不减：“因为臣妇以为，临安侯从前线送回来的一个好消息，或许殿下会有兴趣。”
在顾世允的不解中，一头戴帷帽的女子被带了进来，熟悉的身形，让顾世允的呼吸窒住，直到女子掀开帷帽，他眼中一震……
“皇兄。”女子的声音夹着哽咽。
顾如萱再坚强，也毕竟年少，经历这许多事，一朝回到故土，站在亲人面前，便再难自持，扑进顾世允怀中泣不成声。
“……你回来了？”看着顾如萱瘦得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上面新旧交替的疤痕，顾世允也不禁红了眼：“妹妹受苦了，是皇兄没用。”
一旁，薛执宜解释道：“前些日子，临安侯生擒一北狄将领，用那将领为质，换回了平章公主，并派人将公主秘密护送回京。”
揽着怀里的顾如萱，顾世允面对薛执宜的神色友好了些许，但仍未放松警惕：“临安侯夫人与本王说这些，是想用如萱的命，换本王退让吗？”
一听这话，皇帝又发出了焦急的呜呜声。
薛执宜只摇头道：“平章公主对大雍的功绩不可计量，迎公主回朝乃临安侯的本分，公主尊贵，怎会是筹码呢？只是，难道二殿下不想知道，平章公主回朝的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顾世允一愣，就听薛执宜续道：“沈将军正面进攻，临安侯后方包抄，将北狄人围堵城中，成功夺回被北狄人占领的江州云桥县，并将城中的将领生擒，换回了平章公主，云桥县为大雍的要隘，接下来只要占据云桥县继续进攻，便可反制北狄，夺回失地，北狄人自然也想要抢回云桥县，可以说是否守得住城，事关大雍扭转战局、反败为胜，可偏偏就在此时，陛下要传召临安侯回京。”
看了眼床榻上想要否认一切的皇帝，顾世允沉默不语。
“于是临安侯顶下压力，力陈战局之关键，希望能得陛下宽限，可等来的却是拥兵自重的罪名，方才二殿下问，中书令是否和临安侯一样要违拗圣意，那么请问殿下，您仍以为临安侯真的是要拥兵自重吗？而中书令又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吗？”
看着抽泣不止的顾如萱，顾世允不语，眉间似乎有些动摇。
薛执宜声音如絮，轻缓落下：“二殿下，平章公主与丽妃娘娘母女分别，想必十分牵挂，若是有朝一日能与殿下一起共赴封地，想必会比受困于宫闱的苦闷好上许多。”
顾世允眉头一跳：“母妃虽已挪出冷宫，但仍奉圣命禁足于宫中，此举有违圣意。”
“平章公主回朝，已经违背圣意了。”薛执宜温声提醒。
又看了眼床榻上的皇帝，此刻他的脸上几乎是祈求之色，顾世允只若有所思地看着，许久，才道：“我为何信你？”
薛执宜只道：“殿下可以不信，依群臣所言，坐上属于殿下的监国之位，但求殿下看在平章公主的面子上，全力支持战事，莫要因猜忌而将百姓置于险境。”
顾世允的眼微微眯起：“所以，若本王监国，不能如你们所愿，是不是会落得和父皇一般下场？”
薛执宜笑意渐深，不语。
其实如今，殿前司和骁骑营都握在沈清葳手里，只要沈清葳和霍无忧仍在前线，他们就是利益同盟，华京就控制在他们手里。
顾世允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眼前这个温柔含笑的女子竟让他感受到了恐惧。
面对她递来的十二分面子，与正合他意的台阶，顾世允点了头：“只要你践行诺言，我会让你们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