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鸣两个问题甩出来，换回一室静默。
许久，堂庭才幽幽叹了口气，道：“那句话说得半点不假，世间有二者不可直视，一为艳阳，二为人心。”
灵蜜搭配钦原卵的安胎药是专门拿来给妖族孕妇腹中的胎儿进补的，含有大量灵力和营养物质。
见效快、效果好，可以弥补妖族孕妇供给胎儿灵力和营养不足的缺点，减轻孕妇的负担，还能提升妖族胎儿的资质，强化血脉。
可想而知，一旦用在人族孕妇身上，掌握不好剂量，就会出现催长胎儿的现象，造成孕妇的负担。
能在两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又能让他们即使发现孕妇的情况不对也无力回天，最好的下手时机莫过于临近孕妇预产期的那段时间……
“这种药不单能做成糖块，混入点心、汤品都能掩盖它的味道。”蜚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他完全不用亲自下手，借别人的手就能达到目的。”
灵蜜味道清甜，钦原卵无味，放入普通汤品中可以提鲜。
再好的人族医师，不知配方、对这些妖族药材不了解，也没法发现其中的猫腻。
他想到文潇和那些大娘说过的话，心底寒意阵阵——王娘子很喜欢李娘子的手艺，聘了她做济心堂的厨娘。后来王娘子不幸身故，李娘子又有孕了，温宗瑜才替她把这份活计辞了。
如果温宗瑜是借李娘子的手，将妖族安胎药送进了王娘子口中……
太可怕了！
“可是温宗瑜和孟玄不是师兄弟吗？”
朱厌依旧有异议。
“他们两个人一起跟随王老大夫学医十几年，别人都说他们师兄弟感情一直很好。”
“哪怕温宗瑜想做试验，兔子且不吃窝边草，他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对身边的人下手？”
“我们不是恶人，连人都不是，怎么会知道温宗瑜的想法？”离仑一句话堵回去，扣住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光冰冷，“若王娘子的死真的跟他有关，那他的试验对象一定不止王娘子一名孕妇。”
他、乘黄和烛阴不像朱厌他们，见过再多人间的丑恶，潜意识里也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
为了章雪鸣，他们可以公正、客观地看待人族，却不代表放弃“人性本恶”的看法。
“只要让缉妖司的人查一下那段时间内，白水镇上有多少孕妇出事，或是出现过胎儿增长过快的情况，就知道王娘子的死和妖族安胎药有没有关系了。”离仑干脆利落地道，“妖的事有我负责，人的事交给人去办。”
朱厌哑然，须臾，却又不甘心地嘀咕：“那也解释不了今日李娘子也险些身死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子……”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章雪鸣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三哥不记得了？去年天都东易书院的某位学子做下了一桩耸人听闻的杀人案？”
鹿芙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哦，这个我记得！”
章家除了章雪鸣，没人爱听这种血腥的破案故事。
当时章雪鸣为了听到完整版的，还私下拜托鹿芙帮忙。
她便花钱让手下一位刑部小吏的妻子弄来了一份手抄案情，此时拿出来说给大家听，也算是为今晚的讨论做贡献了——
“在那桩案子里，凶手之一的张生因同窗好友孙生家境不如他，却得到书院的某位夫子青睐，不仅在课业上多有指点，更将爱女嫁予。张生心生忮忌，表面上仍旧与孙生交好。”
“某日，张生得知孙生的岳父打算将孙生引荐给某位官员，忿恨不已。不久后，张生无意中从一位酒醉的官宦子弟同窗口中听说其妹正值花期，却因其被家中长辈宠坏了，忮忌心强、行事狠辣，曾经险些将庶妹害死。相熟人家知根知底，皆不肯与之结亲。”
“于是张生心生毒计，时常前往那位官宦子弟家附近。经过多日观察，他制造偶遇结识了那位官家小姐。自称单身，与那位小姐频频约会，甜言蜜语骗得对方倾心，从对方手里拿了不少好处。”
“待得那位小姐要他请人上门提亲，张生故意犹豫不决，引得那位小姐起疑，派人跟踪他去到他家，发现他已有妻室，妻子已经身怀六甲。”
“那位小姐知道被骗，十分愤怒，却又舍不得放手，便约张生上巳节同游灯会，让忠心家奴趁机杀人纵火。”
“她不知张生早有预料，就等着她动手。那日张生先是约了孙生小聚饮酒，后借口自己有急事要离开，托已有醉意的孙生帮他将某物送去他家。孙生推脱不得，只得前往张家。”
“那前往张家纵火杀人的家奴以为是张生辜负自家小姐，未去赴约，心中痛恨。他一不做二不休，等孙生进了张家，先放迷烟迷倒孙生和张妻，后锁门放火，将二人活活烧死。”
“要不是刑部侍郎接手此案，明察秋毫，不畏强权，将张生这个幕后策划者和那位官家小姐揪出来，只怕当时斩首了那个行凶家奴，这桩惨事就了结了。”
“可这里是白水镇。”朱厌被带歪了，马上反驳道：“这镇子虽然大且热闹，也没有达官贵人住在这里。温宗瑜想借刀杀人，他也得找得到刀啊。而且这次只有李娘子遇袭，孟玄一点事都没有……”
“好了，别扯远了，昭昭只是说温宗瑜可能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对妻子下手，没说他要杀孟玄。”离仑不耐烦地叫停这个歪掉的话题。
他想了想，又道：“依我看，第二件事也没必要细说了。等缉妖司的人打听出温家老两口当年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为什么大家避而不谈，就能确定温宗瑜是否犯下了弑亲之举。”
堂庭也附和道：“问题二、问题三都是围绕问题一的答案进行的提问和解答，也没必要展示了。”
估摸着乘黄和猨翼要回来了，他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堂庭十分麻利地过河拆桥，开口赶章雪鸣回去睡觉。
章雪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伯，你怎么能这样？！至少让我待到大哥回来，听完他的调查结果再去睡嘛！”
然而她现在不是牛气哄哄的妖族圣人，而是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人族小孩。
遇到长辈光明正大的耍赖，她也拿人家没办法。
离仑悄悄给朱厌丢个眼风。朱厌马上一记一字诀把章雪鸣定住，将她拦腰抱起来，大步往外走，还幸灾乐祸地冲怀里气鼓鼓的小姑娘挤眉弄眼：“昭昭，你怎么不笑了？是天生不爱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