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看着眼前脆弱、像是即将逝去的虞溪，苍白着脸，伸手去抚摸虞溪的脸颊，他的左手抚上虞溪捂着自己嘴的手，想要以此来坚定地告诉对方自己会一直在她身旁。
白源的左手也因此，上面沾染上了虞溪的鲜血，对此，他本人却丝毫不知。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虞溪的后背上，整个人微微前倾，让虞溪依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鲜血也在这个时候，悄然在白源的胸口上，绽开了朵朵玫瑰。
绝望的气息夹杂在空气之中，他们似乎能够感受到，那死神就在这摩天轮之外，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若是真的有死神，那它会是什么表情呢？戏谑？感慨？亦或者...
“没事的小鱼，没事的，没事的...没...”白源反复不断地说着这几个词汇，明明是在对虞溪说着安慰的话，却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虞溪这一次的发病尤为突兀，发病时间也相对于平时有些长了。
等到虞溪慢慢缓过来的时候，她的眼前已经变得尤为恍惚了。
她安静地依靠在白源的怀中，除了偶尔的咳嗽，轻微的呼吸，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二人所处的摩天轮隔间缓缓地上升着，这摩天轮的转速很慢，本身也够大，所以恰巧在这个时候，两人的隔间来到了最顶端。
或许在过去无数个日月之中，这个位置，这个隔间，有着数不清的恋人，朋友，兄弟姐妹在这个地方记录下最美的、最值得纪念的一瞬间。
他们或许会给自己拍个美美的照片，炫耀地看向对面，撒娇地拉住对方的手。
再然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化作朋友圈，一张永恒不变的照片。
但是对于虞溪白源两人，这个本应该是美好的瞬间，本应该让两人永远记在心中的瞬间，此刻却宛如一面被石头砸碎的镜子，溅起的一片片碎片将两人的心划得遍体鳞伤。
虞溪无神地抬起眼睛，看向窗外。
因为视线的恍惚，窗外那本就微弱的光芒，在虞溪的眼中也被亘古不变的黑暗所掩盖，化为一片的漆黑，一片的孤寂。
本就因为刚才而被悲伤所覆盖的心，在此时，又被一抹轻纱覆盖，笼罩。
那轻纱薄薄的一层，却有着千斤重，将虞溪的心压得喘不过气。
“阿源，我是不是会死？”
虞溪的脑袋依旧埋在白源胸口，她本应精致的小脸，现在看上去多了几分木讷，多了几分空洞。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毫无疑问，虞溪是最知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
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大概率真的活不下去。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虞溪也并不想要从白源口中听到什么‘不会的’‘你要坚持下去’的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白源的肯定毫无作用。
对于白源的回答，她自身也不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
“...”
虞溪埋在白源的怀里，自然是感受得到白源身体的微微一滞。
她自嘲一笑，更加肯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这个时候，连这个笑容，都显得尤为吃力、勉强。
“人肯定会死的，只是在我死之前，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
坚定而平淡的话语从头顶上传来，这一声明明并没有多大的声音，却在虞溪耳边显得震耳欲聋。
视角之余，刚才恍惚的视线在听见这句话后，稍稍清晰些许，让那微弱的，同样脆弱的光芒，传递进虞溪湛蓝色的眼眸之中。
她的嘴角，还有着点点残留的血迹，在这个时候向下滴落着，却并没有破坏整个画面，相反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虞溪的眼角分泌出了大颗的泪水，这次，她没有去阻止，反而放任着眼泪的流下。
她那人偶般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属于‘人’的气质。
人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自己看到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想要。
正如她刚才不知道自己想从白源口中听到什么，只是现在白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溪才知道自己原来想听到的，是白源‘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誓言。
这句话相对于那些‘爱你一辈子’‘下辈子还爱你’的表白誓言，对现在的虞溪更具有杀伤力。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滴落在地板上，与之前滴落在地的血液相溶，与白源胸口上的‘朵朵玫瑰’碰撞。
她费尽全身的力气，倔强地抬起脑袋。
用原本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贴在白源的脸颊之上。
白源白净的脸颊被沾染上了点点血迹，白源却并没有伸手将虞溪的手拍开，他盯着虞溪的眼睛，似乎是早有预料虞溪的反应。
虞溪咽了口唾沫，这一口唾沫让她的喉咙感受到沙沙的疼痛，同时伴随着浓烈的铁锈味蔓延在鼻腔。
整个摩天轮隔间内，两人站在粘稠的血迹之上，又宛如站在世界之巅。
虞溪的心跳的飞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尤为明显。
但与她的心跳声对应的，是另一道强有力的心跳。
那是白源的，属于她的白源，会在她身边度过接下来一辈子的白源。
她不再犹豫，向着白源慢慢靠去。
她慢慢将眼睛闭上，在她身前的白源也是。
两人的唇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靠近，最终终于合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短暂的接触，犹如一只细小的蜻蜓轻轻地点了一下水面。
仅仅是一瞬间，白源却感受到了对方嘴唇的柔软，一如他之前所预想的那样。
至于味道的话，也是淡淡的甜，那大概是血的味道。
淡淡的铁锈味似乎还残留在他的唇边。
虞溪此时不同于之前想要偷偷亲白源那次，这一次，她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但这是因为她在强撑着自己身体的站立。
这个吻，或许应该在当初正式确认为男女朋友时，或许应该在某次‘夜袭’失败之后，两人共枕一张床时，或许应该在生日那天，白源给她送上一颗水晶球时，但是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以任何角度，任何方面来看，都是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不合适的时候。
是虞溪病危的时候，是虞溪刚刚经历一次濒死的时候，是摩天轮转到大概三分之二的时候。
这个吻，就在这么多的‘不完美’、‘不合适’下，‘完美’又‘合适’的发生了。
在不同于那些在摩天轮最顶峰的告白，这个吻在三分之二的摩天轮上。
这个吻，只有虞溪白源，以及死神见证。